530成大事者不能有良心
次日是大朝會,皇帝竟然破天荒的沒有前來,奉天殿上,群臣竊竊私語,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一直等了兩個時辰,皇帝的御駕才到。
皇帝的臉色有些蒼白,精神也不濟,上來就問戶部尚書周子卿,庫里還有多少銀子,多少糧食。
周子卿從容出班奏道:“回陛下,戶部已經沒有銀子了。”
一聲,皇帝的手拍在龍椅扶手上,蒼白的臉色竟然有一絲病態的潮紅,是被周子卿的話氣的,堂堂帝國戶部,竟然沒有銀子了,這怎么可能。
“銀子呢?朕問你,銀子哪去了?”
周子卿道:“天佑二十二年,歲入四百五十八萬兩銀子,歲支五百二十三萬兩銀子,虧空六十五萬兩,現在已經是寅吃卯糧,哪里還有銀子。”
皇帝冷靜了一下,又問:“那糧食呢?”
“去年歲入稅糧三千四百五十八萬七千六百二十三石,河南水災,河北蝗災,已經用掉了大半,再加上慣常用度,尚余下一百萬石左右,因為這個數字是變動的,臣也不能說的太確切。”
一百萬石糧食庫存,根本不足以支撐一個帝國的運行,要知道天災隨時會生,那都需要賑濟,撫恤,還有那么多吃朝廷飯的官吏,士兵要開銷,這點糧食,只要生突事件,就撐不住了。
皇帝以往對于錢糧方面的問題不太重視,總覺得帝國地大物博,應有盡有,沒想到居然窮到了這個地步。
錢都哪去了?仔細想想都有明確的花銷方向,每年官吏俸祿,軍隊軍餉,修繕城池,制造武器,購買馬匹,維持龐大的驛站系統,光這些固定的支出就是很龐大的一個數字,北面經常打仗,只要一開戰,銀子就流水一般的淌出去,那可是個無底洞。
元朝時期,國家歲入也不過三百余萬兩,大周朝的歲入已經增加了不少了,可是這個數字卻讓皇帝感到有些蹊蹺。
要知道,光是姑蘇夏家每年的收入就不下百萬兩,幾乎達到朝廷總收入的三分之一了,區區一個商人就這么有錢,那么全國的商人加在一起,豈不是遠超朝廷。
還有那些大地主,大豪強,良田萬頃,佃戶上千,他們所繳納的稅銀卻擁有的田產不成比例,這是由于朝廷落后的人頭稅制度以及大周嚴重的土地兼并風潮,皇上不是不知道這些,只是那些地主士紳,乃是國朝的根本,自己當初篡位奪權之后,曾經許諾過他們,不改制度的。
現在看來,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
即將面臨國戰,庫里沒有銀子怎么能行。
皇帝傳旨,不管采取什么辦法,總之一定要盡快見到銀子,見到糧食,這才好對西涼開戰。
周子卿奏對道:“正值秋季,各地收割的糧食還未解來,今年的稅銀已經征收過了,倘若提前征收明年的,會形成惡性循環,不如陛下先拿出一部分內帑來應對急需。”
內帑,那可是皇帝的私房錢,國家竟然要窮到動用內帑的地步了嗎?皇帝又心急起來,臉色潮紅,剛要暴怒,忽然捂住嘴咳嗽了幾聲,一旁曹少欽關切的問道:“陛下,要不要招太醫?”
“不用。”皇帝無力的揮揮手,又對重臣道:“朝廷養著你們,就是為國出力的,大周不窮,朝廷窮,朕不相信你們想不出辦法來,今天先這樣吧,你們回去想辦法,想好了給朕上折子,有獻良策,重賞。”
退朝了,皇帝先出了奉天殿轉回后宮,群臣這才一哄而散,沿著御道一邊走一邊三三兩兩的商議著,這回皇帝可給大家出了難題了,要說解決也不難,現成的辦法就在那里擺著,攤丁入畝,可是誰敢提?這是皇帝曾經拿來攻擊前朝漢武的玩意,誰提出來那不是打皇上的臉么。
還有內帑,誰不知道,內帑遠比國庫要豐厚殷實,那些礦山工場都被內務府的稅監把持著,銀子大把大把的被他們貪污,只有一小部分充作內帑,就這,都比戶部多得多,皇上守著金庫,卻讓別人想辦法,真是難為人。
楊鋒一個人孤單的走著,眉頭緊皺,他意識到,這或許是自己再度出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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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封長達萬言的奏折便送到了皇帝的案頭,這不是楊鋒一時間寫出來的,而是參照了前人的經驗,并且和柳松坡研究了很久才得出的最佳方案,不過,這份奏折上只署了楊鋒一個人的名字。
為了避免皇帝鬧心,原先漢武時期試行的攤丁入畝法被改稱為《一條鞭法,內容也做了相應的改動,把原先以里甲為單位的征收對象擴大到了州縣,原先的人頭稅為主,田賦為輔倒了個,改成按照地畝征稅,人頭稅的份額相應減少。
奏折上,對一條鞭法施行之后的成果做了憧憬,根據目前大周朝的田畝數字,歲入起碼增加一倍,達到九百萬兩,如果有時間仔細丈量土地的話,這個數字還會增加一成,達到一千萬兩。
當看到一千萬兩的時候,皇帝兩眼放光,忍不住擊掌道:“好!”
再往下看,楊鋒又提出一條策略,開挖運河,裁撤驛卒,同時開挖南北東西兩個方向的運河,借助原有的湖波河流,大興土木,除了能興漕運之外,還能灌溉良田。
運河好處大大,水路運輸不需畜力,運輸量大,晝夜都能行船,速度又快,傳達政令,運輸糧草士兵,效率大增,運河啟用之后,大批驛站就可以裁撤,要知道維持那二十里一個的驛站,每年的花費可是一筆天文數字。
皇帝深以為然,這兩個辦法都說到他心里去了,實行新的田畝稅收制度,可以開源,開挖運河大興漕運,可以節流,這樣一開,大周朝萬世無憂矣。
至于面子問題,只要不提及那些特定的字眼,皇帝并不在意,現在皇位已經坐穩了,也該對那些人下手了。
可是楊鋒提出的兩條策略,見效都比較慢,今年的稅已經收過了,只能明年再實行一條鞭法,開挖運河更是浩大無比的工程,沒有十幾年,幾十年的時間別想見效。
所以皇帝還采納了另一位協辦大學士的意見,孟知秋建議開征西餉,臨時性加賦,先度過目前的危機再說,目前除了這個辦法,似乎也沒有更好的策略了。
皇帝獨斷專行,說什么就是什么,不出三天,索要糧草,加征西餉,冬季農閑時間征集民夫開挖運河的公文便雪片一般飛向大周各地。
陜西,長安,陜甘總督臨時衙門。
來自陜西全境的官員們濟濟一堂,像這種全省主官齊聚省府的機會并不多,趁著總督大人還未登堂,大家都忙著寒暄,敘交情,論輩分,都是官場上的人,氣氛相當融洽。
“陜甘總監軍海公公到!范總督到!”隨著一聲通傳,蟒袍玉帶的海公公和身穿紅袍的范良臣走了進來,兩人升了座,在案子后面坐定,將各地官員一一點卯之后,眾官員按照品級落座,所幸前汾陽侯府的大廳足夠大,這么多官員坐在一起也不擁擠。
“圣上有旨。”海公公干咳一聲道,拿出一個明黃色的卷軸。
眾人趕緊又來,排成好幾列,面對海公公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在陜西征糧三百萬石,銀一百萬兩,丁壯十萬人,以供西征大軍驅使,如有延誤,抗命,斬無赦,欽此。”海公公念完,將圣旨交到了最前面的范良臣手中,大搖大擺的先去了,只留下滿地官員面面相覷。
海公公走了,范良臣拿著圣旨走到公案后面坐下起來吧,商量商量如何征糧征稅。”
范良臣是個性格溫和的官員,大家在他面前也能放得開,海公公既然走了,官員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三百萬石,怎么這么多,咱們陜西又不是江南,如何攤派這么多的糧食?”有人憤憤說道。
“還有西餉,居然要我們陜西出一百萬兩,這是竭澤而漁啊!真不知道是朝中哪個家伙出的餿主意!”
陜西雖然比甘肅富裕,但也就是仗著渭河平原那點良田,比湖廣江南這樣的魚米之鄉差多了,三百萬石的糧食,一百萬兩銀子,不是拿不出來,但那樣會傷筋動骨,搞得民不聊生,激起民變也未可知,地方官們倒也不都是酒囊飯袋,這些道理還是明白的。
“都別廢話了,這可是圣旨,誰敢違抗?”范良臣道,官員們無奈,只好各回本州縣想方設法征集錢糧民夫去了,反正他們的俸祿一個字兒不會少,無論征收多少都是攤在老百姓身上,興許還能借著這個當口為自己撈一點好處呢。
歷史上比這還要狠毒的橫征暴斂比比皆是,酷吏們為了政績不惜把老百姓往死里逼,華夏子民是最善良最能忍耐的,只要不把他們往絕路上逼,總會咬咬牙堅持下來。
但是這次不同,巨額的賦稅如同秦嶺一般壓了過來,一場風暴迫在眉睫了。
長安,西涼會館,元封和李善長對坐著,良久,元封才道:“這樣做,我良心會不安的。”
“成大事,就要拋棄自己的良心,你父親沒能做到,所以他失敗了,老夫希望太子不要重蹈覆轍。”李善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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