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認為我們不去金礦場是明智的抉擇。”李福壽轉動著手里的茶杯,目光看向對方。
肥佬春笑的像彌勒佛一樣,春風拂面;“哈哈哈……李公子乃人中之杰,卓爾不群,豈不聞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恐怕心中早有定計,又何須我多此一舉,再怎么說這里也是鬼佬的地盤,而且是向來蠻橫的英國佬,縱然不公我們也只能生受著。”
“梁園雖好,終非故鄉。”形勢遠比想象的惡劣,李福壽不免長嘆一聲。
“雖然危險,但是這鬼佬的地盤卻充滿了無限的機會,憑借李公子這一身驚才絕艷的本領,脫穎而出也僅在旬月之間罷了。”
“呵呵……多謝抬愛,在下愧受了。”
李福壽淡淡的一笑,心中暗驚肥佬春的敏銳觀察力。
這個年代,客棧老板講究的是迎四海賓朋,坐觀五湖風云,眼力和見識都是一等一的。
在肥佬春癡肥的體型下,卻有一個細膩如發的心思,能夠比大多數華人淘金者看得更透徹,殊為難得。
一番寒暄過后,話入正題。
李福壽并不隱瞞在唐人街開個飯店立足的想法,他手中賺來的錢還剩下不到40英鎊,租賃一間店面足夠了。
肥佬春刻意交好,李福壽便直言不諱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請他這個熟悉本地情況的地頭蛇參詳一二,為自己介紹合適的所在。
“唐人街鋪面嘛……雖然緊張還是有的,只不過租賃價格不菲,在這里只要肯干,修鞋,釘馬掌,開雜貨店,賣點小吃食都可以賺到不少錢。”
肥佬春考慮了一下,繼續說道;
“李公子即然帶了三個人,手中也有些余錢,開飯店的鋪面不能太小了,否則施展不開。
呃……我倒想到了一處地方,應該適合李公子落腳。
在唐人街的左近不遠處,亨德爾大街上有一處面積頗大的庫房想要出售,租賃想必也是愿意的。
這是來自意大利佛羅倫薩一個落魄家族的生意,原本是經營橡膠和皮毛的一間庫房,距離唐人街牌坊不到120米,位置是很好的,大小也合適。”
“哦……售價幾何?”
“聽說是420英鎊,因為要價太高,所以一直都閑置,已經有兩三年時間了,物業主人是一個意大利人,性格倔強的米涅利老頭,很難說話。”
“呃,去看一下吧。”
如此高的價格讓李福壽倒吸一口冷氣,立馬打消了其他念頭。
心想著如果環境合適,地方夠大,哪怕價格高一些租賃下來也劃算,順帶解決自己一行4人的住宿生活問題。
布里斯班城市規模不大,也就相當于后世西部地區18線偏遠小縣城,除了高高聳立的福音教堂和昆士蘭州議會大樓,其他的大多是3層以下英國諾曼式建筑,風格厚重而古樸,帶著圓拱形的門券。
亨德爾大街上這一處橡膠庫房,同樣是典型的諾曼式厚重風格,帶著高高的紅色屋脊。
雖僅有一層,但是比3層的木制唐樓都要高上不少,橡木制成的厚重大門落滿灰塵和蛛網,小孩胳膊粗的大鐵栓銹跡斑斑,院子門口茂密的野草長了半人多高。
看起來,已經荒廢不短時間了。
李福壽看了一圈感覺很滿意,這間庫房是一個單獨的宅院,占地約有兩畝有余,后面還有裝貨馬車的馬廄,水井,飼料棚等設施,也長滿了茂密的野草。
建筑非常堅固,門窗也都完好,只要換下一些破損的玻璃打掃干凈,就是一個相當好的所在,做飯店生意和住宿完全不用愁。
要是能夠租賃下來經營,就有最好的落腳地方了。
沒過多久
一行人在附近的咖啡館里找到了米涅利老頭,這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干瘦老者,灰藍的眼睛里流露出頹廢和倔強神色,薄薄的嘴唇緊閉著,一個人獨自坐在木桌邊上慢條斯理的喝咖啡,享受著歲月靜好的日子。
看這樣子,如果沒有人打擾,他能一個人喝到天荒地老。
“哦,你要租我的庫房?”米涅利目光審視的看著李福壽,流露出一絲輕蔑之色。
“我確實很有興趣,尊敬的米涅利先生,你可以稱呼我為李,希望能夠得到您的認可。”
“哇哦……你的英語說的不錯,還帶著一些地道的牛津腔,這在我見過的華人中很少見,可是我一向對英國佬很反感,對你同樣如此,最好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你這個長得白凈臉皮的東方小子,我對娘娘腔不感興趣。”
米涅利說話非常刻薄,揚起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李福壽,仿佛是一位驕傲的意大利領主貴族。
其實,他什么也不是,只不過是一名流落到荒遠異鄉的冒險者,沒有道德底線的老騙子。
別看他擁有價值400英鎊物業,可債務比資產多上許多,若還清欠債分分鐘光潔溜溜。
源自于殖民者的傲慢,僅一個純正的歐洲人身份,就足以讓米涅利傲視這群拖著辮子的東方人,哪怕早已經債臺高筑,兜里面沒有幾個英鎊,他依然窮橫的緊。
李福壽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瞥了一下肥佬春,見他也是一臉的無奈神色,來之前就提醒過這是個難纏的老家伙。
遇到無禮的人,就用不著以禮相待。
李福壽細長的手指敲了敲厚重的木桌,語氣不咸不淡的說道;“老家伙,這只是生意,對我本人評頭論足無法顯示你的優越感,也無法改變你目前的境況,要知道,布里斯班并非只有你一個合作對象,看在英鎊的面子上,自然會有大把的合作者,你盡可以坐在這里和那座倉庫一起慢慢腐爛,沒人會在乎的。”
“東方小子……”
“該死的老家伙,你可以稱呼李先生,請保持最起碼的一點文明底線,不要讓你的意大利同伴為此感到蒙羞,你的行為玷污了這個美麗國度,粗魯無理到讓人吃驚的地步。”
米涅利愣了一下,李福壽與他所認識的所有溫順低調的華人不同,反應顯得好斗而激烈;“好吧,李,我不得不說你是個言辭非常犀利的少年,僅有這些是無法打動我的,因為我不會與異教徒合作,聽說在碼頭有一個能施展神奇東方術法的人……”
說到這里,米涅利灰藍色的眼睛緊盯著李福壽,似乎準備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那就是我。”李福壽很干脆的承認了,這沒什么好隱瞞的。
“嘿嘿嘿……”
米涅利笑了起來,臉上一層層的皺紋也立時鮮活起來,重新找回了年輕時的幾分光彩;“我這一輩子走過很多地方,從歐洲大陸到美洲大陸,回到歐洲沒有待多久,輾轉又來到了非洲和亞洲,最后聞著黃金的味道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是我這一輩子最后悔的事兒。”
頓了頓,他繼續向下說道;
“瞧……我確實是一個生意失敗的落魄老家伙,但是卻有一雙慧眼,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更豐富的見識……”
“你是想靠著眼力狠賺一筆,我說的沒錯吧?”
“當然,為什么不呢。”
“那你得付錢,老家伙,你是想玩一個先令還是想玩一個英鎊的游戲?”
米涅利現在口袋比臉還干凈,甚至連三個便士都拿不出來,但這難不住老家伙,只見他神情狡黠的一笑說道;“你不是想租我的橡膠倉庫嗎,可以用這筆錢來支付。”
他對自己的眼力和豐富閱歷極有信心,準備空手套白狼,賺幾十個英鎊花花,運氣好說不定還清債務還有結余。
李福壽也并非好相與,不可能留給對方空手套白狼的機會,微微一笑說道;“如你所愿,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起草并簽署租賃合同,我會支付你相應的租賃費用,至于你怎么花銷就不關我的事兒。”
“那游戲呢?”
“隨時恭候。”
“呃……行吧,那還等什么,我們現在就去找個該死的律師完成這一切,我會贏光你手中的最后一個銅便士,你這個只會說大話的東方小子就等著哭鼻子吧。”
一個多鐘頭之后
剛剛拿到手的18英鎊租賃費用還沒有捂熱,臉色灰敗的米涅利便輸光了身上的最后一個先令,再次變得一文不名。
“這怎么可能?”米涅利再也無法維持鎮定的神色,他揮舞著雙手狂喊大叫,恨不得把眼前這個高大的華人少年撕成碎片。
“老家伙,你真的還需要一些運氣。”
李福壽的心情不錯,慢條斯理的將捋起的衣袖放下來,主動與史密斯律師握了下手,說道;“謝謝您,律師先生,謝謝您的高效而又專業的律師服務。”
有著英國人典型鷹鉤鼻子的史密斯律師動作優雅的伸手握了下,頗為矜持的說道;“恭喜李先生順利租賃到滿意店鋪,并且第一時間拿回了一年的租金和押金,我想這應該是你開業的第1筆收入,非常好的開頭。”
“呵呵……我的運氣不錯。”
“你的運氣確實不錯,碰上了這個自以為聰明的蠢貨,哭著喊著要把錢送給你用。”史密斯律師冷眼旁觀了這一切,對眼前這個高大的華人少年印象深刻。
米涅利簽署完租賃合同,拿到租金的第一時間沒有出門,就在律師樓里玩起了猜謎游戲,結果在古老東方的“三仙歸洞”的神奇術法面前,很干脆的跪了。
在律師的見證下,耍無賴是不可能的。
米涅利為自己的傲慢自大付出慘重代價,情緒過于激動顯得歇斯底里,可惜沒人關心這些。
站在樓上
從窗戶里看著李福壽一行人離開律師樓,史密斯律師臉上虛偽的笑容漸漸退去,露出一絲厭惡之色。
他是一個標準的白人至上主義者,屬于大英帝國精英階層,大量華人淘金者的涌入挑動了他們的敏感神經,源自于澳洲各地的反華議案大多是由這些人推動。
說實話,除了他們手里可愛的英鎊,史密斯律師一點也不喜歡這些華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