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末的北平城
高大宮墻內外壁壘森嚴,殿閣重重。
前門大街外車馬如織,戴著瓜皮小帽的商賈平民之流,舉凡見到沿街拎著鳥籠子,帶著豪奴的八旗子弟隔上老遠便躬腰打千,這些爺們兒都得罪不起。
即便是如今北方大荒的年月,京畿重地也很少能見到大群受災饑民,不是這些北上的災民不想進京求一條活路,而是都被阻擋在天津衛靜香河一線,或是北直隸保定府內,不得滋擾皇城重地。
北平城內人聲嘈雜,一片太平盛世的祥和平靜氛圍。
那一日在軍機處遇著了難決之事,不得已之下,額勒和布隨著禮親王世鐸進宮覲見皇太后,細陳詳由。
宮里為如何處置也犯了難,這種外藩一國國王,王后齊齊來朝的事兒,大清朝二百多年來也沒遇上幾回,沒有前例可循。
禮部官員只能從故紙堆里面翻找出前朝事例,比照著辦理。
斟酌數天之后,朝廷頒出圣旨,由大洋王國進京覲見的代表明遠伯爵朱偉接旨,令其即日進宮,面呈圣上。
實際上此時,王后顧柳煙一行已經抵達廣州府,探視病勢業已大好的兩廣總督顧延川,一家人見面自然是驚喜交加,這里且按下不提。
朝廷沒有明令允許,兩廣總督府自然知道王后私下駕臨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因此秘而不宣,外人無從知曉。
單只論紫禁城中,正在為如何處置此事而煩惱。
大清朝的藩屬國體制前后200多年。在這200年時間里,大清朝固守著古老的宗藩朝貢體制,但近代以來,由于國勢日漸孱弱,未能抵擋住來自西方的殖民沖擊,宗藩體系已經搖搖欲墜了。
大清朝的“藩屬國”、“屬國”是一個相當寬泛的概念,情況千差萬別,有的是宗藩關系,是真正意義上的屬國,有的則是一般的外交和貿易往來關系,實際是外國。
在大清朝眼中,“咸奉正朔,勤職貢”,無一例外,全都是天朝上國的藩屬國。
近代以來
大清朝與其周邊的國家有非常頻繁的交往,如朝庭把朝鮮、安南、琉球等周邊國家視為“外藩”。
這“外藩”之說,則意為“在外之屏障”。
在大清朝看來,鎮守邊地的藩王或者藩鎮構成了京師之屏障,而邊疆的諸族或周邊的國家則成為屏衛天朝上國的邊疆。“外藩”與“藩服”、“屬國”、“藩部”、“藩屬”、“藩國”等詞的意思差不多,都可以指臣屬的邊疆民族各部及周邊鄰邦。
“內藩”指稱國內的蒙古、西藏、回部等邊疆民族各部。新疆卡倫以外的浩罕、安集延、布魯特等部族,清廷都統稱其為“外藩”。
乾隆帝就曾經稱哈薩克、布魯特等“究屬外藩部落”,這里的“外藩部落”在乾隆帝的語義中為“屬國”之義。
英國、俄國、日本等從來未曾臣屬過的國家,清朝在與其交往的過程中,避免使用具有臣屬意味的“藩部”、“藩屬”、“屬國”等稱謂,而大多會使用“外藩”加以稱呼。
所以在圣旨中,對大洋王國也稱之為“外藩”。
明遠伯朱偉在接旨之后進宮,面見光緒皇帝并且呈上了誠意滿滿的貢單,內含英制單打一步槍二萬支,子彈200萬發,60野戰火炮50門,阿拉伯駿馬200匹,阿拉伯美女100名,鉆石瑪瑙若干。
朱偉還帶來了大洋王國國王李福壽的親筆秘信,直接送呈光緒皇帝御覽。
這是一筆豐厚的貢單,隱含著一手硬一手軟之意,令滿清朝廷不得不慎重從事。
普通蕞爾小國,可拿不出如此大手筆。
外藩可以劃分為性質完全不同的內屬外藩和境外外藩二類。第一類是新疆、西藏和蒙古這樣的內屬外藩。
第二類是哈薩克、布魯特、越南、朝鮮、琉球、緬甸等位于境外的外藩,是為“不屬的外藩”。
朝廷上的“內”、“外”意識比較強烈,其中理藩院“掌內外藩蒙古回部之政令,控馭撫綏,以固邦翰”。
清朝在定鼎中原后就具體采取了很多的措施來進一步強化對西藏的治理。“今大兵得藏,邊外諸番悉心向化,三藏、阿里之地俱入版圖”。
“豈知我國家中外一統,西北辟地二萬余里,累譯皆通。而西藏喇嘛,久隸天朝”。
雍正五年,清廷在西藏設駐藏大臣,代表朝廷行使管理權;頒布《酌定西藏善后章程》十三條;《西藏善后章程》二十九條,這些措施使清朝對西藏地區實行行之有效的管轄。
在乾隆朝,清軍平定準噶爾部和回部之后,西北邊疆就已全部納入清朝統治范圍,最后奠定了清朝疆域的版圖。“今準噶爾全部蕩平,伊犁皆為內屬”。
清廷在伊犁設立官衙,派駐軍隊,其管理等同于內陸,清廷在南疆各城派駐大臣、總兵,總理伯克事務,并對伯克授予各類品級。
清朝將位于國境之外(即傳統習慣邊界線以外)的部族與國家都看成境外外藩。如新疆境外的哈薩克、布魯特、浩罕、愛烏罕(阿富汗)、溫都斯坦等。
境外外藩事務一般都歸禮部經理,由主客司掌朝鮮、琉球、越南、南掌、暹羅、蘇祿、荷蘭、緬甸、西洋諸國朝貢、襲封等事務。
按照朝廷規矩,大洋王國屬于境外外藩,由禮部署理事務。
十九世紀末期
大清國內外形勢都發生了極大變化,西方列強開始侵入華夏,而那些原來所謂的通市外藩轉眼之間都成為帝國,并逐步開始蠶食和侵略清朝周邊的“外藩屬國”。
英國入侵西藏周邊的錫金、不丹、廓爾喀,沙俄入侵新疆周邊的哈薩克、布魯特等,法國入侵西南邊疆之外的越南、緬甸等。而隨著扶桑國的崛起,琉球、朝鮮等原屬清朝的藩屬國逐漸被侵占或吞并,邊疆頻頻示警,簡直讓清庭焦頭爛額。
在此形勢下,原來所謂的屬國、外藩、藩服等概念全都破滅,清朝 陷入短暫的認識混亂情況,需要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在這種情況下
大洋王國國王王后聯袂來訪,無疑是給紫禁城出了一道大難題。
該如何定位?
這關系到接待的規格,禮儀,作為天朝上國那是斷斷不能失了禮儀的,這關系到皇家的體面,那可是頭等的大事。
數日之后,光緒皇帝再次接見大洋王國特命全權使節朱偉伯爵,言語間倍加優待,頒下明旨曰;
今有海外外藩大洋王國,心慕中華禮儀,不遠萬里前來朝覲,執禮恭敬,聯心甚慰,溫言嘉勉之。
想我華夏物華天寶,出產豐盈,敦化禮儀世所敬仰。
如今外藩夷國奉表納貢來朝以為敬,當為盛世之景,朕允其所奏,敇封大洋王國國王李福壽為“武王”,親王爵,李顧氏為王后,其子李思元為奉恩忠國公,以示皇恩浩蕩。
爾等宜各安其分,通商交好,和睦邦交。
念及路途遙遠,舟馬勞頓,武王及王后諸屬不必入京覲見,著恭親王奕䜣即日執節遠赴兩廣,以國王之禮待之,欽此。
朝廷的意思很明確,你們要來我也阻擋不住,但是在兩廣地區看看親戚就好了,就別當京城來添麻煩。
在封王一事上,滿清朝廷顯得很大方,原本對外邦交之中,滿清朝廷對內外蒙古諸部統領向來有加封王爵先例,對朝鮮,琉球,越南等國敕封國王也很大方,凡有所奏,無有不準。
這次大洋王國國王李福壽想要一個“趙王”的封號,朝廷猶豫斟酌了好久,終究覺得不妥。
滿清朝廷可不是英國,他們知道趙王這個封號乃是唐太宗李世民曾經擁有的王爵,其意義非凡,絕不能輕易授予。
大洋王國國主李福壽原本是李唐王朝后人,這是否意味著其對華夏故國念念不忘,心懷叵測之念?
事情涉及國朝根本,舉凡有任何一點嫌疑,滿清朝廷都不會輕易許之,縱容大洋王國不當之野心,更不會給予其窺探中原的籍口。
貿然拒絕又怕引起對方的強烈不滿,斟酌再三,最后才給了“武王”這個不倫不類的親王爵敕封。
真正追究起來,武王這個封號還要上溯數千年到商朝,沒有秦、趙、韓、楚、晉、魯、齊這么敏感,而且是淵源足夠古老的一字親王爵,位份足夠尊貴,也算對得起這個大洋王國的國主李福壽。
事情就這么決定下來了,雙方都表示滿意。
朱偉在京又盤恒十數日,隨后代表大洋王國與清廷簽訂了通商條約,援引英法等國通商常例,條約規定大洋王國可以在廣州,滬海,威海衛和天津四座商埠通商,未經允許,不得進入內地。
其后紫禁城又一道圣旨頒給兩廣總督顧延川,念其永鎮南國勞苦功高,加封太子太保,文華閣大學士,從一品銜,賞穿黃馬褂,并賜光緒皇帝手書“國之柱石”牌匾一個,賞銀若干。
隨著陸續圣旨頒下,這件讓朝廷撓頭的麻煩事兒總算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