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天使,便是天子的使者,這些幾個宦官手捧圣旨而來,林家自然忙不迭的出門焚香接旨,就連臥病在床的家長林思正,也從床榻之上起身,來到家門口跪接圣旨。
對于這個時代來說,只要不是貶官抄家之類的圣旨,能夠接到一道圣旨,便是家門的榮光,林簡為官多年,在京城里的時候是接過不少圣旨的,但是越州林氏卻沒有接過圣旨,此時興文坊林家大宅里的幾十個林家人,齊刷刷跪了一排,恭恭敬敬的迎接圣旨。
林簡與林思正一起,跪在了最前面。
那個紫衣宦官,在林簡面前也不敢再擺什么架子,當即展開圣旨,將天子的意思宣讀了一遍。
圣旨的內容很簡單,國子監祭酒長孫信已經上了年紀,不堪差使,因此在上個月告老辭官,這位長孫祭酒今年已經年近八十,天子憐他勞苦,便許他明年回鄉,此后遍觀朝廷,只有林元達一人堪此大任,因此便著林簡盡快回長安就任國子監祭酒。
這道旨意,原本就在林簡的預料之中,因此他并不感到意外,唯一有些意外的是,除了這些常規的內容之外,圣旨里還另外加了幾句。
大概的意思是,聽聞越州林氏乃是讀書世家,家中頗多博學后進,朝廷不忍埋沒,特許林簡帶林家子弟三人,與林簡同去長安,進太學讀書。
念完圣旨之后,紫衣宦官連忙把圣旨收攏起來,對林簡笑著說道:“大宗師,還不接旨?”
國子監祭酒,是大周官學之長,理論上來說是天下官學學子的老師,而且這個位置,一般都是文壇宗師擔任,因此在長安城,人們稱國子監祭酒為大宗師。
林簡連忙低頭叩首:“臣林簡,叩謝天恩。”
行完禮之后,這個紫衣宦官便把圣旨遞到了林簡手里,然后微笑道:“恭喜大宗師,以后長安學子,盡出大宗師門下。”
林簡伸手接過這道圣旨,心中卻覺得有些怪異,他原本準備就任國子監祭酒之后,借用職務之便,走后門帶幾個林家子弟進太學中去,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行動,朝廷竟然在圣旨里給了他三個名額!
這樣一來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這幾個太學生的名額,從此就正大光明,不用遮遮掩掩,壞處自然也有,那就是既然朝廷已經給了額外的名額,那么林簡這個國子監祭酒,以后就不好再額外走后門拉人進太學了。
其實這三個名額,是京城里的太子殿下與宋王世子,給林簡爭取到的好處,到了他這里,卻給他想岔了。
林簡只出神了一小會,便回過神來,對著這個宦官沉聲道:“公公客氣,長孫祭酒還不曾離任,林某當不得大宗師這個稱呼。”
“大宗師太過自謙了。”
紫衣宦官滿臉都是羨慕,笑著說道:“有了這道詔書,元達公現在便是大宗師,大周上下哪一個敢說不是?”
兩個人客氣了一會兒之后,林簡給一旁的林思正打了個招呼,林思正立刻會議,讓人端上來一小盤金子,林簡微微一笑:“幾位天使因為林某的事情一路辛苦,這些錢便給天使們喝茶。”
坦白來說,林簡這個人算不上什么貪官,哪怕他在戶部做事多年,也不曾從國庫里拿過什么錢,但是他卻不是什么死腦筋的讀書人,再加上越州林氏本就富甲一方,該給的錢自然是要給的。
幾個宦官對視了一眼,滿臉都是笑容,對著林簡連連作揖。
“既然大宗師賞了錢,那咱們也就不推辭了,多少沾一沾大宗師的文氣。”
幾個人笑呵呵的把這盤金子收下了。
林家人在門口,與這些宦官客套了許久,又請這幾個宦官進了家里休息,這幾個小太監也不客氣,他們一路趕路辛苦,索性就在林家住下了。
安頓好這幾個宦官之后,林簡才攙扶著身子一直不怎么好的林思正,來到了林家大宅的正堂,兩個人在正堂主次位坐下,林思正咳嗽了兩聲,然后抬頭看向林簡,臉上露出笑容:“我林家傳家一百多年,到了老七你這里,才真正算是光宗耀祖。”
“只可惜前些日子家里剛辦了喪事,不然無論如何也要擺幾天流水席,宴請鄉鄰慶賀慶賀。”
上一次山賊闖進興文坊,林家上下姓林的就死了四十多個,至今到晚上,林家大宅里還可以聽到各房的哭聲。
林簡低頭嘆了口氣:“若非是我,家里也不會出這檔子事,去歲我就不該回來,干脆厚臉皮一些留在長安城里,也不至于給家中惹禍。”
“這是什么話?”
林思正又咳嗽了兩聲,開口道:“有老七你在,便是林家上下死絕了,也是值當的。”
林簡張口張口,最終還是無話可說,只能嘆氣道:“本來侄兒做了國子監祭酒,家中后輩上學的事情,便有了出路,不說統統進太學,最少國子監下的另外幾學,是可以進的,但是如今陛下在圣旨上恩賜了幾個太學的名額,今后國子監里,侄兒就不好再安排人了。”
“希望大伯體諒。”
“這個老夫自然明白。”
林思正低聲道:“如今我林家上下,沒有什么比老七你的前程要緊,你不用顧及家中,該做什么做什么就是。”
林元達點了點頭:“這三個太學的名額,我要一個,其他兩個都交給大伯安排,等過了年關,我便動身回長安去,到時候大伯選好了人,讓他們跟我同去長安就是。”
林思正若有所思,問道:“老七是想把林昭送進太學里去?”
林元達點頭道:“這本就是我應承過他的,便是沒有這道圣旨,我也會想法子把他送進太學里去。”
“那孩子救了你的性命,也算是救了林家的性命,你這么安排,老夫自然沒有意見,可……”
林思正嘆了口氣:“可今日家里那么多人跪在門前聽了圣旨,他們都知道了這件事,心里哪能不掛念?到時候恐怕有些人會有意見。”
“他們能有什么意見?有意見就讓他們來與我說就是!”
林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聲音低沉:“家里的事情,有幾位長輩在,我向來是不過問的,難道幾個太學生的事情,我還做不得主了么?”
林大老爺低頭,猛烈咳嗽了幾聲,心中卻有隱隱有些不安。
林昭出身不好,不僅是庶出,母親還是風塵出身,而且他也沒有任何功名。
越州林氏之中,進士舉人不多,但是秀才卻是有不少的,這些人如果知道了林簡的安排……恐怕會憑空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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