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林三郎已經困頓不堪,自然不會理會這個剛認識不到半天的齊公子,徑自倒頭睡去,國子監的學舍雖然比不得平康坊林家舒服,但是也要好過東湖鎮,因此這一覺林昭睡得頗為舒坦,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自然醒來。
人剛睡醒的時候,意識還有些模糊,迷迷糊糊只見林昭隱約看到了一只熊貓坐在自己床前,他嚇了一跳,連忙揉了揉眼睛之后才發現是齊宣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正坐在林昭床邊。
見到林昭醒來,齊宣喜不自勝,開口道:“林公子可算醒了!”
林昭愕然看向這個坐在自己床邊的齊宣,滿臉狐疑。
這廝,該不會有什么怪癖罷?
“齊兄,你一大早不睡覺,這是做什么?”
“我睡不著啊。”
齊公子頗有些苦惱的抓了抓頭發。
“昨天晚上我閉上眼睛,腦袋里盡是那只猴兒,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覺,林公子快告訴我,那只猴兒后來怎么樣了?”
林昭那篇稿子里,寫到了孫猴子從方寸山學藝歸來,已經提到了不少神仙人物,又有長生法術,自然讓齊宣覺得新奇。
林昭撓了撓自己有些散亂的頭發,苦惱道:“齊兄,后面的故事我還沒寫出來呢,等我寫出來,第一時間拿給你看可好?”
齊宣這才悶悶不樂的離開了林昭的床邊,有些魔怔坐在了椅子上,愣愣出神。
林三郎有些無奈的看了這人一眼,心想這個學舍除了自己之外,竟然沒有一個正常人。
他嘆了口氣,起床洗漱了一番,正要出門吃飯的時候,小胖子周德從外面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這胖子也是頂了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進了學舍之后,他第一時間看到了齊宣,然后有些好奇的跑到了齊宣身邊,開口問道:“這位兄臺,你昨天也去平康坊了么?我怎么沒有見到你?”
平康坊的三曲,是長安北城的青樓聚集之處,很顯然這個小胖子昨晚上一夜未歸,是在平康坊過的夜。
齊宣有些鄙視的瞥了周德一眼,不愿意搭理他。
周公子哪里受過這種蔑視,正要發作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這里乃是太學,他三兩步走到林昭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林兄弟,這個書呆子什么來路?”
“我哪里知道?”
因為一會兒要去報道,正式分明經還是進士,因此林昭這會兒正在擺弄自己的發型,整理衣裳,他一邊弄一邊開口道:“周兄久在長安都不認得,我來長安才幾天,哪里能夠認識。”
說著話,林昭已經把頭發弄好,整理了一番衣裳之后,就準備去主簿那里報道了,他跟齊宣打了聲招呼,便邁步走了出去,而后者仍舊坐在椅子上發呆,多半還在想猴子的事情。
林昭剛剛走出學舍,周德連忙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兩個人并肩而走,小胖子對著林昭說道:“那小子好生無禮,今日我去問清楚他的來路,再收拾收拾他,保證讓他在今后幾年,對咱們兄弟倆服服帖帖!”
親眼見到了林簡與林昭的關系之后,這位吏部尚書家里的公子,已經主動與林昭兄弟相稱了。
林三郎嘆了口氣,開口道:“周兄,齊兄不是壞人,咱們既然住進了一個學舍里,也是緣分,同在一個屋檐下,還是不要鬧得太僵。”
“林兄弟放心,為兄又不是什么大惡人,只是同在一個屋檐下,還是要分出主次才行,要讓那小子知道我的厲害!”
說到這里,他對著林昭笑了笑,開口道:“林兄弟,等一會兒如果主簿還有司業問我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你便說我在學舍里睡覺,成不成?”
林昭停下腳步,看了周德一眼,開口道:“周兄昨夜去哪了?”
“方才不是說了嘛,去了平康坊。”
小胖子開口道:“我有幾個相好的在那里,一想到以后輕易見不到他們,為兄便悲愴不已,因此昨晚上連夜溜出了國子監,去安慰了她們一番!”
說著,他對林昭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林兄弟還不曾去過平康坊的三曲罷?下一次為兄帶你去見識見識,那里里新來了幾個胡姬,都是上等的美人……”
林昭白了周公子一眼:“我不去,我已經有婚約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了國子監主簿所在,昨天新入學的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因此兩人順利的在主簿那里,取到了自己的號牌。
這個號牌,與林昭先前在學舍里看到的那塊齊宣的號牌差不多,正面刻著林昭二字,而背面則是刻著一個乙字。
發完號牌之后,主簿才開口道:“二位家中的長輩,已經提前給你們選好了進士科,太學十個學堂,只有最末一個是攻明經,其他九個都是攻進士,你們兩個人都被分在了乙堂,稍后我領你們去拜見教授你們的博士。”
國子監里,國子學是三百人,太學五百人,下面的四門學則有一千多人,太學的五百個人分為十個“班”,一共五個博士五個助教,差不多一個博士領兩個班。
因為這個時代的知識并不復雜,因此國子監里也沒有后世那么繁復的課程,那些精研五經的博士偶爾會講學,愿意聽的便去聽,大多數時間國子監里的太學生們都是在自習,或者讀書,或者作詩作賦,然后準備應付國子監每年的考核。
林昭與周德兩個人,很快被安排到了乙堂之中,雖然名義上有個學堂,但是這么分只是為了方便管理,太學沒有固定的教室,大多數太學生都是在學舍或者藏書館自習,偶爾會聽一聽博士講學。
太學與地方上學堂最大的區別就是,一來太學生可以直接參加科考,二來國子監里不缺明師,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隨時可以找這些博士以及助教詢問,如果這些博士也弄不明白,太學生是可以直接去詢問大宗師的!
大周歷任國子監祭酒,無一不是當世鴻儒,以林簡的文壇地位來說,其實還要差上一些,他是借著活字的光,以及太子殿下在朝廷的操作,才順利成為了國子監的大宗師。
林昭與周德兩個人,先是去拜見了剩下不到十顆牙的博士,以及相對年輕一些的助教之后,便可以自由活動了。
不過太學里,也不是完全沒有約束,老博士要求兩人在三個月后,各自上交一篇詩或者賦上去。
本來太學生,尤其是進士科的太學生,是每個月都要上交好幾篇詩賦的,因為林昭與周德是新人,才有了三個月的“新手期”。
拜別了老博士以及助教之后,林昭就對著周德拱手道:“周兄,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暫且別過。”
小胖子眼珠子轉了轉,開口問道:“林兄弟是要去見大宗師?”
林三郎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周德,開口道:“周兄如何知道的?”
小胖子嘿嘿一笑:“林兄弟自以為隱蔽,其實有心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你跟大宗師關系匪淺!”
此時此刻,周德幾乎已經認定了林昭是林簡私生子的事實。
林昭完全沒有領會到周德這幾聲壞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對著周德揮手作別,然后整理了一番手中的稿子,大步朝著大宗師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