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林昭幫著周昌明印書,有一部分原因自然是為了掙錢,但是這個時代信息流通以及商品流通的速度太慢,一個生意基本上只能在一個地方展開,也就是說這本書即便寫得再好,覆蓋范圍恐怕也只只有一個長安城而已。
等林昭把書傳出長安城,外地恐怕早已經開始印制盜版了。
因此這本書固然有收益,但是收益并沒有特別多,林昭花了一百貫錢從周昌明手里買下了這本書,隨后又把印出來的書交給周德,齊宣兩個人,在長安上層圈子里發賣,刨去印刷的本錢以及給兩個舍友的分成,前前后后這本書加起來,估計也就掙個一兩百貫錢而已,勉強掙了一倍。
這么點錢,已經不怎么被林昭看在眼里。
他印書的最主要目的,是想從多方面壟斷長安的“文化業”,這樣以后慢慢做大的,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導民意,改變民心。
當然了,這東西究竟犯不犯法,林昭還真沒有仔細琢磨過,還真得去好好翻翻大周律,不然哪天被京兆府給逮進去,麻煩可就大了。
這個時代并不會留案底,甚至如果是因為直言敢諫沖撞了皇帝獲罪入獄,反而會留下美名,但是如果是因為賣……穢書被下獄,那一輩子的名聲也就毀了,將來即便中了進士做了官,恐怕也要被人恥笑一輩子。
想到這里,已經回了學舍的林三郎暗自下定了決心。
“以后無論如何,不能再印這種書了,即便不出事,難保不會被人捉住把柄,將來要用這個拿捏我。”
想到某個猴子因為“弼馬溫”三個字,被恥笑了大半輩子,林昭便背脊發寒,等到他將來做了官,要是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上一句“販穢書的”,恐怕那時候的林大老爺要被惡心個半死。
“嗯……”
林三郎坐在自己的書桌旁邊琢磨了一會兒,小聲嘀咕道:“得想個法子,把這件事推到別人身上,比如說……推到那位韓公子身上。”
西行記更到現在,已經差不多進入后半部分,預計到乾德九年的年中就可以更完,如今林昭手下的那個印刷作坊,正在籌備印制整本西行記,等到長安風這邊連載完,那邊立刻就能出書,一來能夠賺不少名聲,二來錢也能掙上不少。
而如今韓縣令的幼子,就在林昭的印刷作坊里做事,還是管事的,這位韓公子這幾年荒廢了學問,想要考學做官已經希望不大,最大的可能是朝廷看在他父親慘死的份上,給他蔭一個散官,基本上沒有什么前程可言,這樁事情安在她的頭上,也無傷大雅。
想到這里,林昭眼珠子轉了轉,已經在考慮把那間作坊正式出手轉給韓參的事情了。
這邊林三郎正在因為那本書而憂心,另一邊的衛太監已經坐著轎子從朱雀門進宮,很快來到了甘露殿里,他先是把林昭的書稿呈在了皇帝面前,然后恭聲道:“陛下,林編撰已經把后續的內容寫了出來。”
老皇帝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這份書稿,他隨手往后翻了幾頁,便看出了林昭先后字跡的變化,老皇帝扭頭看了一眼衛忠,淡然道:“是你點醒了這小子?”
衛忠搖了搖頭,開口道:“陛下,奴婢前前后后只字未提字跡的事情,是林編撰自己想明白的。”
“好小子啊。”
圣人把書稿翻到了第一頁,一邊看書一邊說道:“這般機敏,已經超過不少朝中大臣了。”
說著話,他往后翻了一頁,開口問道:“這個小林昭,今年多少歲了?”
衛忠低著頭說道:“回陛下,林編撰應該是承平六年生人,今年是十五歲。”
“嗯。”
老皇帝點了點頭,嘆息道:“只可惜年紀太小了一些,不然倒是可堪一用。”
衛太監連忙低頭,陪著笑臉說道:“陛下春秋鼎盛,若要用他,還有大把時間調教。”
老皇帝這會兒正在看西行記,聞言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
衛太監沉默了一會兒,開口笑道:“其叔林元達十九歲中進士,傳為神童,如今這個林昭十五歲就要中進士了,這叔侄二人,將來一定會傳為本朝佳話。”
“好了,莫要說了。”
皇帝陛下大手一揮,開口道:“朕要看書,你先退下去罷。”
說完這句話,皇帝放下書稿,看了一眼衛忠,低聲道:“最近一段時間,東宮那邊一直很安生,也不知道在琢磨一些什么,你去查一查,把詳細情況送到朕這里來。”
衛太監恭敬叩首:“奴婢遵命。”
很快,時間就到了乾德九年的三月初九,禮部常科開考的日子。
大周的科考,時間為兩天,是諸科混考,像是明經科第一天就是貼經,第二天時策,進士科比明經科要多一個詩賦,具體時間要自己安排。
天色還沒亮的時候,林簡夫婦就在國子監門口等著,見林昭從國子監出來之后,林夫人一把把他拉上了馬車,遞給他一個厚厚的食盒以及一個紅色的籃子籃子,食盒里是一些提前準備好的食物,而籃子里則是考試要用的筆墨紙硯。
因為貢院禁止帶片紙進去,因此林夫人給他準備的這些東西里,連一張紙片都沒有。
林昭看著這些東西,心里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明明是他參與科考,但是事先基本上沒有買任何東西,全靠這個有經驗的叔母幫他準備好東西。
下了馬車之后,夫婦兩個人一路把林昭送到貢院門口,這會兒天色仍然還是黑色的,距離辰時貢院開門,恐怕還要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
即便他們來的這么早,可貢院門口仍舊擠滿了人,林昭甚至看到一些人帶著被褥睡在貢院門口,顯然是昨天晚上就在這里睡的。
到了距離貢院還有幾丈的距離,林簡夫婦這才停下腳步,不再相送,林夫人拉著林昭的袖子,囑咐道:“三郎聰慧,考試我倒不怎么擔心,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一些避諱,多檢查檢查,千萬不能寫錯了。”
所為避諱,就是皇帝的名字以及皇家列祖列宗的名字,不能寫上去,即便非寫不可,也要用異體字去寫,不然真的在貢院考試里犯了什么忌諱,白考了不說,可能還會獲罪。
另一邊的林簡,則是伸手拍了拍林昭的肩膀,笑道:“小子,這一次放寬心去考就是,你才十五歲,只當是來熟悉熟悉貢院就成。”
林昭笑著說道:“都到了這里了,七叔還不傳授我一些考學的絕招?”
“絕招就是平常心。”
元達公笑道:“當年我科考的時候,便是無知無畏,全然不覺得自己能中,結果好巧不巧,竟然就真的中了。”
叔侄倆一邊聊天,一邊四下觀望,林昭左看看又看看,始終沒有見到相見的人,他在心里暗暗嘀咕。
齊宣……該不會關鍵時候出不來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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