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李薊,今年已經有十五歲,雖然還不到十六歲開府的年紀,但是為了讓朝廷局勢變得明朗起來,提前出宮開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看到第二條消息的時候,一些朝廷的官員便皺起了眉頭。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位詹事府的詹事司直,今年才十六歲的年紀,按照吏部的規矩,這個年紀的少年即便當了官,也多半在崇文館或者秘書監當校書郎,林昭能夠在詹事府做一個詹事司直,已經是例外之中的例外,如今吏部的三年“實習期”都還沒有過,如何就能升官了?
如果這個決定是出自于吏部,面對朝堂上的層層阻力,一定是做不下來的,甚至哪怕這是政事堂或者太子殿下的意思,也很難辦成,不過這件事……
是宮里親自打的招呼。
因此,不管是政事堂還是吏部,都沒有說半句廢話,便把所有的流程走完了,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林昭便已經收到了吏部的正式文書,以及自己的新官服,魚符等等。
接到了東西的時候,林昭還在詹事府里,他先是與詹事府的諸位上官告別,最后又在值房里找到了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徐老頭。”
這老頭,正式林昭的同事,同為詹事司直的徐豐。
這位老人家,四十歲出頭才中了明經,再加上不怎么會經營官場,因此即便花了不少錢,五十多歲了也還是在詹事府里做一個司直,這輩子的前途基本無望。
因為與林昭同職,在詹事府的時候,兩個人還是經常說話的,后來這老頭執意要把孫女介紹給林昭,林昭執意不肯,兩個人便鬧了些矛盾,后來見到林昭,徐老頭便沒有什么好臉色了。
抬頭發現是林昭之后,老頭停下了手中的毛筆,沖著林昭翻了個白眼:“你小子,還知道到詹事府里來,從前還只是隔三差五不來,前些日子居然大半個月都不見人影,跑到哪里去了?”
“出了一趟外差。”
林三郎毫不客氣的坐在這老頭對面,笑瞇瞇的說道:“老頭,我升官了。”
短短四個字,如同雷擊一樣,在徐豐心中炸響,老頭顫巍巍的放下手中的毛筆,抬頭看了一眼林昭。
“你……你說什么?”
“我升官了呀。”
林三郎笑容燦爛,開口道:“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在詹事府上值,以后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徐老頭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可以說是心態炸裂,他憤然起身,瞪大了眼睛看著林昭。
“你中試至今不過一年,正式做官才半年不到,憑什么……”
他氣的臉色漲紅,簡直要伸手拍桌子了。
不過,最終還是理智攔住了他,礙于這個少年人實在是前途無量,徐老頭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把炸裂的心態穩定下來,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又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聲音顫抖:“你……去哪個衙門?”
“門下省。”
林昭輕聲笑道:“從現在開始,我便是門下省的起居郎了,明天就去宮里上班。”
老頭更加生氣了。
他抬頭惡狠狠的看向林昭,咬牙切齒:“還是連升兩級……”
見他這個模樣,林昭哈哈一笑,對著他擺了擺手:“好了,老頭,我要回家去了,你在這里保重。”
說完,他就要轉身離開。
林昭之所以特意來通知徐老頭一聲,一來是因為在詹事府里他跟徐老頭最熟,二來是因為這老頭頗有意思,每一次見到林昭,都要提起他那個貌美如花的孫女。
見林昭瀟灑走遠,徐老頭深呼吸了一口氣,起身對著林昭的背影叫嚷了一聲。
“小子,得空了去見一見老夫的孫女——”
他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林昭已經走的遠了。
離開了詹事府之后,林昭并沒有去門下省報道,而是徑直離開了皇城,朝著務本坊走去。
去務本坊,自然是去國子監的。
作為林昭的“母校”,這里守門的衙差基本上都認得他,再加上林昭現在身上還穿著七品的官服,自然沒有人敢阻攔。
進了國子監之后,林昭徑直朝著林簡的班房走去,因為早就在國子監混了臉熟,他很順利的進入到了林簡的“辦公室”,不過此時林簡并沒有在班房里,似乎是去坐視國子監諸學去了。
林昭在他的辦公室里等了小半個時辰左右,一身淡紫色官服的林元達,才回到了自己的班房里,看到了林昭之后,他臉上露出笑容:“三郎回長安來了?”
林昭離京之前,曾經給林簡留了書信,他是知道林昭去了一趟滎陽的。
林昭連忙起身,對著林簡行禮道:“叔父。”
“侄兒是昨天回的長安,因為有些疲累,便沒有來見叔父。”
林簡搖了搖頭,輕聲道:“一路辛苦,休息休息也是應當的,用不著急著來見我。”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林昭,微笑道:“聽說三郎你升官了。”
“七叔消息靈通啊。”
林昭有些詫異:“侄兒也是剛剛才收到吏部文書,七叔便知道了。”
“在吏部有些故交,你是我的子侄,因此文書不曾下發的時候,他們便派人知會我了。”
說到這里,林簡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語氣有些復雜:“升官自然是好事,不過在你這個年紀,倒不知是福是禍了。”
“自然是福。”
林昭對著林簡微微一笑:“這是圣人的旨意,朝堂上下沒有人敢多說閑話,況且此時此刻,三省都近不得陛下身邊,只有我一個人能夠常常面君,自然要由我來任起居郎,記述圣人言行。”
林簡微微點頭,輕聲道:“三郎你得了這個差事。東宮應該很快就會派人找你。”
他頓了頓之后,聲音堅決:“你莫要理會他們。”
“圣人既然信任你,便是你的福氣,你若是泄露圣人的近況,可能會給自己招禍,便按起居郎職責辦差,每一季將所寫起居注,送到史官去就是。”
“旁人找你,你都要緘口不言。”
元達公聲音頗為嚴肅:“這是歷代起居郎的制粉,也是修史應當有的態度。”
起居郎這個職位,雖然沒有什么職權,但是他寫成的起居注,不出意外的話,每一個字都歸流傳到后世,甚至會千古流傳。
畢竟起居注雖然算不得正式的史書,但是卻算史料,要足夠嚴謹。
林昭點了點頭,肅聲道:“七叔教誨,侄兒記下了。”
說完這句話之后,林昭沉默了一會兒,起身走到林簡面前,低聲對他說了一句話。
“七叔……”
林昭聲音低微,確保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見。
“圣人,應該年命不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