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病重昏迷了?!
聽到這個太醫開口說話,太極宮前一眾人為之嘩然。
就連太子殿下也忍不住大皺眉頭,他扭頭看向這個報信的太醫,沉聲道:“六弟今年才一十五歲,前些日子聽聞還生龍活虎的,如何現在就重病昏迷了?”
這個太醫跪在地上,聲音顫抖:“臣……臣不知啊。”
“昨日太醫署讓臣去給六皇子診病,昨天夜里六皇子便病重了,今天就昏迷了過去,人事不省,臣醫術不精,已然束手無策,想請太醫署的兩位奉御去,與六皇子診病。”
太醫署里,一共有兩個奉御,算是皇帝的私人醫生,雖然不是醫官,但是地位比起太醫署的太醫令,絲毫不遜,甚至猶有過之,都是杏林妙手。
太子殿下目光閃爍,看了看這個太醫,微微皺眉:“如今父皇龍體欠安,太醫署的大多數太醫,包括兩位奉御,都在太極宮里,如何能分身兩顧?”
“你且去與六弟開一些安養的藥,等父皇的身體沒有問題了,再請兩位奉御去給六弟診病!”
這個看起來已經五十多歲的太醫連連嘆息,對著太子拱了拱手之后,便轉身走了。
太子殿下回頭看向衛忠,聲音低沉:“衛公公,孤是嫡子長子,我父生了病,其他人看不得,孤總可以看得罷?”
衛忠面露為難之色,對著太子微微低頭:“殿下,老奴只是天家的下仆,若非陛下圣訓,無論如何也是不敢阻攔殿下的……”
“你帶我去看就是。”
太子殿下此時一改平時慫態,表現的非常強勢。
“父皇要是怪罪下來,有什么責任,孤都替你攬了!”
衛忠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太極宮門口跪著的一眾宗室,最終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殿下還是再等一等罷,奴婢去給您通報一聲。”
衛忠這句話說的十分堅決。
他只要態度堅決,即便是太子拿他也沒有辦法,畢竟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老太監,實際上是大內總管,司宮臺的大太監,真要在內宮之中動粗,除非太子能調動東宮六率,否則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而直到現在,哪怕太子殿下已經進入政事堂數月,仍然沒有辦法指揮名義上歸屬東宮的六率。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有些不悅:“你進去通報罷。”
衛忠點了點頭,就要轉身。
太子殿下繼續說道:“衛公公,今日除非司宮臺對孤動手,否則無論如何,孤都是要進去的。”
衛忠身子頓了頓,然后繼續朝著太極宮里走去。
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后,這個身形都些佝僂的大太監,才躬著身子來到了太子殿下面前,語氣謙恭:“殿下,陛下召您進去。”
太子聞言,心情頓時有些緊張,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身后跪了一地的弟弟妹妹,以及一眾妃嬪,然后轉過頭,兩只手攏進袖子里,朝著太極宮里走去。
太極宮是宮城里的主殿,也是皇宮之中最大的一座宮殿,自然占地極大,有衛忠在一旁領路,太子也走了半柱香時間,才來到了皇帝所在的寢殿。
皇帝的寢殿,并不是特別大,與長安城里大戶人家的主臥并沒有什么分別,此時皇帝正半靠在自己的床鋪上,雖然還是秋老虎的季節,天氣仍舊燥熱,但是他身上已經裹了兩三層被子,臉色蒼白。
此時的老皇帝,兩只眼睛里全部布滿血絲,看起來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是他仍舊不肯合眼休息,只是看著身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子殿下進入寢殿之后,一改剛才在殿前的強勢姿態,而是徑直跪在地上,對著床榻上的皇帝叩首道:“兒臣,叩見父皇…”
“父皇圣躬金安。”
太子殿下叩首行禮之后,卻久久沒有得到皇帝陛下的回應,過了許久之后,他才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只見坐在床上的老父,正回頭打量著自己,神情復雜,卻沒有說話。
“洵兒。”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且沙啞。
太子李洵連忙再次低頭,語氣恭敬:“兒子在。”
“父皇您身體,可覺得好些了么?”
皇帝陛下有些疲憊的闔上眼睛,隨即再睜開。
“朕一直在等你進太極宮。”
說到這里,他再一次閉上眼睛,似乎是害怕見到什么,又再一次睜開。
“你讓朕很失望。”
太子殿下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叩首不止:“父皇,兒臣……若有所做不當之處,請父皇明示,兒臣一定改……”
皇帝陛下微微瞇了瞇眼睛,扭頭看向一旁不遠處自己的書案,書案上堆了差不多兩尺高的文書。
皇帝陛下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整個人又精神了一些。
“三個月之前,朕讓你進入政事堂,與諸位宰相學習政事,這三個多月時間,你在政事堂做了什么?”
太子跪在地上,恭謹低頭:“回父皇,這三個多月,兒臣日日都去政事堂,無有一日缺席。”
皇帝這會兒,似乎是因為氣憤,整個人顯得又有精神了一些,他冷冷的看著太子,開口道:“是啊,你可忙得很,除了去政事堂之外,每日忙著見東宮六率府的幾個衛率,去見金吾衛的將官,去見京兆府的少尹……”
說到這里,皇帝陛下緩緩吐出一口氣,休息了一會兒之后,繼續說道:“還有城門兵馬司。”
“除了你東宮六率之外,長安城里十六衛府的將官,你私下也見了不少。”
皇帝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目光凌厲:“這些人,只是其中一部分,這三個多月,長安城內外,只要掌兵的,你都想方設法的見過了,是不是?”
“除卻長安城,十位節度使里,你至少給七個人寫了信,是不是?”
皇帝這番話,雖然說的緩慢,但是一字一句,如同鋼刀一樣,扎進了太子殿下心里,這位本來就有些慫的太子殿下,這會兒額頭上全是冷汗,而且整個人在不住的打擺子,心里已經恐懼到了極點。
他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的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父…父皇,兒…兒臣只是為了……為了熟悉政事。”
“熟悉政事?”
老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臉上露出一抹譏笑:“熟悉政事,在政事堂里就好,干什么一定要去見那些帶兵的人?”
“這三個多月,你恐怕忙的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有了。”
太子殿下惶恐已極,他跪伏在地上,顫巍巍說不出話。
“父皇,兒……兒臣錯了。”
“你的確錯了。”
老皇帝努力直起身子,冷眼看了看跪在地上如同一攤爛泥的太子,目光冷然。
“你錯就錯在,時至今日你到太極宮來見朕,還會被司宮臺擋在門外。”
“你錯在,今日是朕召你進宮來,而不是你帶兵闖進來!”
說到這里,皇帝再次看向太子,滿臉都是失望。
“朕三個月不曾問事,只默默的在一旁看著,不管你做什么,朕都會裝作沒看到,整整三個多月,一百余天的時間,整個長安城任你施為。”
“你要真是一個忠臣孝子倒也罷了。”
老皇帝搖了搖頭,看向太子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頭蠢豬。
“偏偏你生了賊心,卻沒有膽子,甚至朕三番兩次的暗示你朕已經重病,你還是畏首畏尾,不敢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