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雙宰相這種事情,從前大周不是沒有過,如今林簡入政事堂拜相,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而林昭將來能不能拜相,還是很難說的事情。
林昭自己對此并不樂觀。
因為此時此刻,他擁有超過長安城所有人的信息優勢。
從他從滎陽回來之后,大通商號的人就給他送了許多關于北疆的消息,尤其是關于康東平的消息,此時林昭對于北疆的了解,甚至還要超過司宮臺以及政事堂的幾位宰相。
因為大通商號,與康東平是有合作的。
并且……合作程度不淺。
因此,大通商號能夠了解到的信息,必然遠勝京城里的這些官老爺。
按照林昭現在掌握的信息來看,那位康大將軍雖然被老皇帝從朔方這個大本營調到了范陽,但是他本人在北疆擁有極大的影響力,與大周西北許多部族都有交往,甚至于跟吐蕃人也有一些聯系。
大周國門之外的部族,本就虎視眈眈的看著關內,一旦康東平決心造反,那些關外的部族即便第一時間不下場,等戰爭進行到了一定規模的時候,他們必然會下場。
老皇帝在時,尚且可以掌握絕大多數邊鎮以及節度使,康東平不敢胡來,如今老皇帝已經病逝,那么除卻康東平之外的另外九位節度使,目前只有齊師道一個人會盡心盡力。
因此,在林昭看來,或許在新朝開啟之后一段不長的時間里,大周便會迎來一場兵禍,如果他在這個時候,一心想要往政事堂里鉆,等到兵禍來臨的時候,他便只能束手做一個看客,將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以及整個越州林氏的命運,交托在那位新即位的新皇手里。
林昭對那位新皇的能力……目前還持懷疑態度。
因此,他可能會準備走另外一條路。
在歸云樓與齊宣聊了一會兒之后,林昭舉起杯中酒,看了看齊大公子,低聲道:“齊兄,你這幾日都在宮里,新皇可有對你說些什么么?”
齊宣微微搖頭,苦笑道:“我一個京兆府的七品官,能對我說些什么?不過新皇與母親倒是說了不少話。”
林昭對著齊宣眨了眨眼睛,笑道:“齊兄你要升官了,而且還是大升特升。”
齊大公子對于大周的官制十分了解,但是對于具體的政治,卻不是特別敏感,他皺了皺眉頭,問道:“三郎何出此言?”
“如今,新皇嗣位,六皇子在宮里暴病而亡,康貴妃也被軟禁了起來,齊兄你說,這個消息傳到范陽去,那位康大將軍,會如何動作?”
齊宣微微皺眉,微微搖頭:“我對北疆的事情,不是如何了解,也不曾見過那位康大將軍,無從知道他的想法。”
林三郎低頭喝了口酒,沉聲道:“我見過他。”
“此人鷹視狼顧,非是人臣之相,即便是六皇子嗣位,他也未必愿意做大周的臣子,如今六皇子暴斃而亡,他的親姊康貴妃,也被軟禁在了宮城里,有了這個由頭。”
“康東平必反。”
林昭很是篤定的說道:“至于什么時候反,只是時間問題了。”
“新帝即位,尚未全然掌握朝政,更不可能短時間內控制大周所有的軍隊,而在新帝即位的最初幾年時間里,北疆的重任,便全都在齊大將軍身上了。”
說到這里,林昭對著齊宣笑了笑:“齊兄你可能在兩三年之內,便能做到京兆府的少尹。”
大周京兆府的京兆尹,已經是與林簡同品級的三品官,少尹便是四品,而且是實權很重的四品官,齊宣雖然比林昭大了一些,但是并未大出太多,如果他這個年紀能做到京兆府少尹,那真是“深沐皇恩”了。
齊大公子先是微微皺眉,然后搖了搖頭:“即便真如三郎所言,也是父輩余蔭,算不上是我自己的本事。”
他陪著林昭喝了一杯,開口看了看后者,開口問道:“三郎你呢?”
“新皇嗣位之后,你便不太可能在宮里繼續坐起居郎了,而且你算是東宮官,又有大宗師的關系在。”
林左史瞇著眼睛笑了笑,開口道:“大概是個五品官,差別在是從五品還是正五品,是正五品上還是正五品下。”
這是林昭自己的心理預期。
他與齊宣不一樣,齊宣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不要說四品官,就是給他弄個一品二品的品級,只要不進政事堂,朝臣們多半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多說什么。
而林昭就不同了。
林昭一不是皇親,二不是勛貴,目前的身份除了林簡的侄兒之外,就只是一個新科進士,甚至于連吏部的堪核期都沒有過。
以他現在的年紀資歷,即便是五品官,御史臺的人可能都會逼逼兩句。
“五品官。”
齊大公子輕聲道:“那也很了不起了。”
他看向林昭,頗為感慨:“如果我出身與三郎相同,這會兒多半還是個庶民,連九品官也摸不上,三郎卻已經要身著朱紫了。”
五品官,便可以穿緋色的官服了,而三品以上,則是穿紫。
所謂朱紫貴人,便是出自于此。
“運氣好罷了。”
林昭笑了笑,開口道:“今日咱們兄弟好好喝上一頓,來日相見,你我應該都身著朱紫了。”
齊宣大搖其頭,面色嚴肅:“今日小酌幾杯就好,可不能喝多了,先帝新喪不久,若是被御史臺的人捉到你我在這里喝酒,咱們倆多半都要罷官奪職。”
這話倒是不錯,皇帝剛殯天沒有多久,按理說身為官員,是絕對不應該出來飲酒作樂的,更不要說齊宣乃是皇帝的親外甥,這個時候應該給皇帝披麻戴孝才對。
林昭點了點頭,低聲道:“是這個道理,這個時候,咱們都要謹慎一些。”
因為顧忌御史臺的那些噴子,兩個人草草喝了幾杯之后,便從后門離開了歸云樓,各回各家。
次日,林昭將自己整理好的天子起居注,送到了史官那里,算是完成了自己作為起居郎的職責。
再之后,林昭便在家里歇息了十來天,期間沒有過問任何朝政事務,只是偶爾會去平康坊,跟七叔林簡請教請教學問,再或者就是躲在家里,翻看大通商號送過來的北疆動態。
在這段時間里,他還通過丹陽長公主里的那幾個家將,了解了一些大周的兵制,以及將官制度。
終于,到了第十四天,老皇帝病逝的半個月之后。
一大早,林昭還在自己家后院讀書的時候,一個林家的下人匆匆跑了過來,對著林昭連連作揖。
“小相公,宮里來人給您頒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