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跟幽州當然是有區別的。
青州是青州總管府的治所,也就相當于是青州地區的“國都”,打下了青州,回到長安的時候功勞自然會大一些。
而這位被武慎稱為書袋的恒陽將軍章衍,也并不是簡單的人物,他之所以跟武慎提起這件事,就是刻意想誘武慎去打青州,而他自己則是去取幽州。
青州與幽州相隔數百里,如果兩個人合兵一處,從南打到北或者說從北打到南,哪怕戰事順利,也至少需要四五個月甚至半年以上的時間才有可能能把青州從南到北掃上一遍。
而兩個人臨出長安的時候,都在康東平面前撂下狠話,最多三個月,就能替朝廷拿下青州。
即便這三個月不算沿途行軍的時間,也不可能讓他們合兵一處,從南往北打。
因此,他們兩個人從出長安開始,就注定了要兵分兩路。
而且按照章衍的情報,那個越州林三的人馬,也是分在了兩處,一處在青州,另一處則是在幽州。
聽到這個情報的時候,章衍在心里狠狠嘲笑了林昭一番。
青州現在相比范陽軍,處在絕對的劣勢,如果想固守,最好的法子就是合兵一處,抱團抵御,而這個進士出身的林三郎,竟然愚蠢到分兵兩處,簡直是自尋死路。
不過章衍生性謹慎,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強行去爭打青州的差事,而是很痛快的把打青州的活交給了武慎的靜塞軍。
這位恒陽將軍心中暗自嘀咕。
“先前詳細問了二爺曾經帶到青州的那些人,他們都說青州城里有一些詭異的罐子,丟到人堆里就會炸開,甚至魏平就是死在這種罐子手里……”
魏平,跟他們這些康東平的義子其實年紀相仿,而且是當時范陽軍中最被看好的一個年輕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這個魏平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康大將軍收為義子,有機會統領范陽九軍的其中一軍。
然而,這個范陽軍中數得著號的猛將,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青州城下。
因此,章衍心里就有些警覺。
他不知道青州的陶罐到底是什么東西,也不清楚那玩意兒到底厲害到什么地步,對于這種未知的事情,他打心里不愿意去冒險,因此他干脆把這個差事丟給了武慎。
這就是這個時代人思想的局限性。
章衍明明知道青州城里有火器,甚至還了解了一些這種火器的內容,但是他不清楚這玩意兒到底是什么,以及能不能復制。
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曾出現這個東西,因此章衍下意識的覺得青州的火器應該是不能量產的。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幽州城里的火器,論數量比青州城里的火器還要高出一些,就連青州新弄出來的火銃,也是第一時間配發幽州。
兩個范陽軍的將軍在清河只修整了兩天,便帶著手下人馬離開了清河,兩支軍隊趕到德州的時候,便開始分道揚鑣。
武慎領靜塞軍一路南下,直撲南邊的青州城。
而章衍,則是帶著自己的恒陽軍北上,朝著幽州方向緩緩前進。
在這個時候,已經從棣州回到青州的林昭,終于收到了關于這兩支軍隊的詳細信息。
他坐在自己的書房里,看著手里剛剛收到的消息,面色凝重。
“恒陽軍兩萬三千余人,靜塞軍足足有兩萬五千余人。”
他把手里的消息隨手丟在桌子上,微微搖頭。
“原來我以為他們只有四萬人,現在看來分明已經接近五萬人,范陽九軍一口氣被派出了兩個軍,康東平真是舍得。”
林昭這段話,自然不是在自言自語,一身白色衣裳的崔芷晴就坐在他旁邊的矮桌背后,素手提筆。
她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之后,放下毛筆,抬頭看著林昭,問道:“這五萬人都朝著青州來了么?”
“不曾。”
林三郎瞇了瞇眼睛,微笑道:“好像在德州兵分兩路,一個往青州來,一個朝幽州去了。”
說到這里,林昭呵呵一笑:“本來按照我跟裴叔商量的計劃,如果他們集中兵力,強行攻打青州或者幽州其中一座城,那么另一座城就要設法救援,當時我跟裴叔還擔心,青州到幽州的路途太遠,支援時間肯定也不會太短,遠水解不了近渴。”
“沒想到我在頭痛這個問題的時候,這些范陽軍倒是自己撞上門來了。”
聽林昭這個語氣,崔芷晴就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把握,當即站了起來,走到林昭的身后,幫著他輕輕揉捏肩膀:“不管戰事如何,受苦的永遠都是百姓,這一仗下來,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她是切切實實遭遇過兵禍的,當初范陽軍剛開始西征的時候,便經過她的故鄉清河,這才讓這位清河崔氏的大小姐輾轉流落到青州來,那一段時間沿途看到的慘狀,讓她記憶猶新。
“今日死人,是為了將來不死人。”
林三郎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目光有些深邃。
過了許久之后,他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話。
“如果……能吃掉他們就好了。”
前一段時間的林昭,心里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在這一次范陽軍進攻之下活下來,但是現在掌握了范陽軍的動向之后,他心里有了更大膽的想法。
沒錯,他膨脹了!
如果……能把這兩支范陽軍的軍隊,給吞下去消化掉,或者直接把他們打掉!
要是能俘虜范陽的這兩個軍,哪怕只是俘虜他們其中一小部分精銳,有了這些戰力彪悍的邊軍,林昭手下青州軍的戰斗力,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唯一有些麻煩的是,這些范陽軍的人平日里跟著自己的上司作惡慣了,真的俘虜了他們,想要收為己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不能消化這些范陽軍,只要能消滅他們,就等于是消滅掉了康東平兩成多的力量,這樣一來越州林三郎不僅可以聞名天下,也把這個昔日的范陽節度使,如今偽朝的燕王,徹底困死在關中以及中原一帶……
但是,難度太大了。
林昭只是守城方,理論上來說敵人會一直擁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環境,即便真的在守城之戰中贏下了這兩個范陽軍,也很難對他們進行追擊。
畢竟這些人與康東來先前帶過來的那些軟腳蝦不一樣,他們即便撤退,也會有序撤退,很少會能讓林昭抓住他們撤退時候的漏洞,從而對他們造成大規模殺傷。
林總管在自己的椅子上思來想去,怔怔出神。
許久之后,他才看向長安方向,對著遠方的康東來緩緩開口。
“看來,我也要像你一樣,去尋一個誘人而又致命的誘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