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關系很好的話,林昭是不可能跟齊宣說出這番話的。
正是把他當成自己的摯友,林昭才用這種半開玩笑的形式,把長安城里的局勢,很形象的說給了他聽。
聽到林昭這句話,齊宣連連搖頭,苦笑道:“三郎莫要害我,我可全然沒有這個念頭……”
“咱們……還是不要說這個了。”
齊大公子顯然受不了這種刺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之后,苦笑道:“我無權無勢,聽不得這些,咱們敘敘舊就好,這些朝堂上的事情,你跟我爹說去罷。”
“過了年,齊兄你就是長安的京兆尹了。”
林三郎笑呵呵的說道:“到時候,我們這些長安城里的人,都受你這個京兆尹約束,還說自己無權無勢?”
齊大公子翻了個白眼。
“莫要取笑我,說好聽點是京兆尹,說不好聽,就是個干雜活的。”
齊宣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的長安城,微微嘆息。
“無論如何,長安經不起第二次范陽之亂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馬車已經進了長安城,不多時,在永興坊門口停下。
林昭把齊宣送下馬車,笑著說道:“今日齊兄剛到家,要陪一陪家人,我就不拉你喝酒了,明天。”
林公爺微笑道:“明日我在家中備酒,齊兄一定賞光,你要是不去,我便親自登門來搶人了。”
“一定去,一定去。”
齊大公子連忙點頭。
見齊宣應了下來,林昭滿意點頭,又走到已經下馬的齊師道與丹陽大長公主面前,拱手告別。
齊師道對著林昭還禮,目送林昭上馬車離開。
等林家的馬車走遠之后,丹陽大長公主站在自己丈夫面前,看著馬車遠去的影子,輕聲感慨:“幾年前還是長安城里的一個起居郎,現在…”
“已經這樣了不起了。”
齊師道也怔怔出神。
聽到夫人的話之后,他才吐出一口白氣,扭頭看向長公主。
“像不像鄭師?”
長公主猛地一愣,半天沒有說出話。
齊師道緩緩說道:“這些日子在長安,我看到了一些司宮臺的記述。”
“先帝最后一年,患上了一種怪病,每日被夢魘纏身,不得安眠。”
齊大將軍目光幽幽:“那時,林三正在宮中任起居郎,每次只要他一進宮,先帝就能夠泰然安睡,不被夢魘侵擾,司宮臺的記述里寫…”
“先帝曾經懷疑過,林昭是……”
聽到這里,長公主也覺得脊背發麻,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扭頭看向自己的丈夫,低聲道:“司宮臺的記述,夫君是如何看到的?”
“偽燕占據長安之后,宮城里不少文書流落坊間,司宮臺也流散了一些,碰巧我尋到了幾本。”
齊大將軍目光復雜。
“我從前從來不信鬼神之說……”
長公主沒有說話,而是拉著齊師道的衣袖,夫妻兩個人一起走進了長公主府。
“夫君的朔方軍,要不要…調一些到長安來?”
“不必。”
齊師道拍了拍長公主的手背,壓低了聲音:“朔方軍……傷亡太重,除非動用靈州那邊的本部兵力,否則就算調到長安來,也唬不住人……”
“為夫人在長安就行,朔方軍只要遙遙控制西邊與北邊兩關,為夫說話,就仍然有聲音,至于咱們家的安全問題……”
齊大將軍微微低眉,聲音平靜。
“他稱我一聲師叔,稱呼公主姨娘,又跟宣兒交好,怎么樣也會護能護住咱們一家人的周全。”
長公主忍不住搖頭感慨。
“猶記得數年前,宣兒第一次帶他來咱們家的時候……”
永德七年,臘月三十。
臘月三十,是不宵禁的,長安城元氣慢慢恢復,這個新年也變得熱鬧了不少,再加上大雪已經停了好幾天,街道上沒有什么積雪,此時長安城里也掛起了不少彩燈,街上顯得極為熱鬧。
不過這會兒林家就只有林昭還有崔芷晴兩個人在長安城,過年也就是他們兩個人過,多少有些冷清。
林家大宅里,林昭親自給門口掛上彩燈,慶祝新年,崔芷晴也準備好了一桌子飯食,夫妻兩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雖然不熱鬧,但是多少有些溫馨。
兩個人落座之后,崔芷晴看向林昭,輕聲道:“夫君,吃飯罷。”
“再等一等。”
因為前兩天一直跟齊宣喝酒,這會兒林公爺不怎么有精神,他看向門外,低聲道:“一會兒,可能有人要過來。”
“誰呀?”
崔芷晴有些好奇,開口道:“裴叔叔還不是明日才要來么?今日他要來,都被你給否了。”
這會兒,林昭的平盧軍大約有一半是駐扎在長安城里,另一半在長安城外,而平盧軍的三個將軍,也只有裴儉一個人在長安。
趙甫平仍舊在關中到處圍剿范陽軍余孽。
而齊勝,則是在幫著林昭打理洛陽城。
除夕晚上容易出事情,因此今晚就沒有讓裴儉過來過年,而是讓他待在城外的軍營里,明天再進城過年。
林昭正要回答崔芷晴的問題,趙成便邁步走了進來,對著林昭低頭道:“公爺,鄭老爺到了。”
林昭回頭看了一眼崔芷晴,笑著說道:“二舅來了,咱們出去迎一迎。”
崔芷晴慌忙站了起來,整理了一番衣著,這才跟在林昭身后,走到了自家宅子的門口。
門口處,一身厚衣服的鄭通正笑呵呵的站著,而在鄭通身后,則是他的兒子鄭元。
林昭低頭拱手:“舅父年節安康。”
崔芷晴也跟著低頭:“舅父年節安康。”
鄭通擺了擺手,把扶起來攙了起來,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眼林家的大宅,嘖嘖搖頭:“三郎也太簡樸了一些,我以為你到了長安之后,哪怕不住在太極宮里,最少也要在城北給自己尋個王府住一住,不曾想還住在原來的宅子里。”
這時,他身后的鄭元,對著林昭夫婦低頭行禮。
“小弟見過表兄表嫂。”
他態度十分恭謹。
崔芷晴微微欠身:“見過叔叔。”
林昭站在鄭通旁邊,無奈一笑:“真要像舅父說的那樣,恐怕還不等朝廷返京,我就要成第二個康東平,被長安父老趕出長安城了。”
說著,他側身道:“知道舅父還有二郎要來,大飯都沒有吃,現在還熱,快進屋吃飯。”
鄭通笑瞇瞇的走在前面:“你有這個想法,便說明你比康東平強出不少。”
舅甥二人先后在林家的正堂落座,鄭通被林昭按在了主位上,崔芷晴則是給鄭通倒酒。
林家的大飯,這才算正式開始。
在林昭的強烈要求之下,鄭通只能坐在主位上,他看向崔芷晴,正要夸獎兩句。
林家的院子里,再一次傳來動靜。
一個袖口繡了半枚銅錢,左手藏在袖子里的年輕人,躬身走了進來,來到林昭的身邊,低下了頭。
“公爺,趙將軍那邊傳回消息,他們…”
“似乎捉住康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