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書房。
頭發披散的太子殿下,靜靜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臉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但是如果細看的話,就可以看到,他的小腿肚子在微不可查的顫抖著。
他畢竟年紀還小。
滿打滿算,他也就剛剛二十歲而已。
一身黑衣的越王殿下,邁步走進這間書房,左右環顧了片刻之后,自己在書房里找了把椅子拎在手上,然后坐在了太子對面。
他看向太子,臉色冷漠:“事已至此,殿下還有什么好說的?”
太子低著頭,沒有說話。
良久之后,他才抬頭看向林昭,狠狠咬牙。
“亂臣賊子!”
林三郎冷冷一笑:“殿下也配說我是亂臣賊子?你勾結王甫弒君,便不是亂臣賊子了?”
“你那個老丈人,現在已經狼狽逃出長安,他臨走之前,可有回顧你哪怕一眼?”
越王殿下面無表情的看向太子。
“愚不可及。”
太子殿下低著頭,眼眶有些發紅。
他狠狠握拳,整個上半身似乎都在顫抖:“你們三個,統統都是亂臣賊子!”
“父皇無能,甘愿充當傀儡,便不配再做我大周的天子……”
他的神情有些癲狂了,抬起頭,狠狠地看著林昭。
“終有一天,終有一天…”
“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林昭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聽殿下的意思是,你做了大周的皇帝之后,便可以中興大周,一掃頹勢?”
“你借河東軍之力,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即便我等三人達成妥協,讓你當了皇帝,你便不是傀儡了?”
越王殿下瞇了瞇眼睛,看向太子。
“來,太子殿下今日只要告訴本王,你登基之后,準備如何清掃外藩,如何振興大周。”
“只要你能說服我。”
林三郎淡淡的說道:“我保證今日不傷你半根汗毛,事后我還會與齊大將軍商議,仍舊奉你為皇帝。”
“如何?”
太子殿下聞言,有些愕然的抬頭看向林昭,滿臉驚愕。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了。
不要說他這個還沒有登基的儲君,即便是已經崩逝的大行皇帝,也沒有任何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想要讓大周朝廷重振雄風,目前來看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以力破力。
朝廷最少要有擊敗三位節度使當中某一位節度使的能力,才有成為棋手的資格,與林昭等三人在棋盤上博弈。
但是就目前來看,哪怕加上那支在訓練的長安禁軍,朝廷也不是任何一個節度使的對手。
太子殿下臉色漲紅,低著頭:“敵強我弱,自然要徐徐圖之,給…給孤五年十年的時間,定然能夠掃除奸逆,中興大周!”
林昭不屑的撇了撇嘴。
“便是中宗皇帝復生,多半也不敢說這種話。”
“好了。”
林三郎有些不耐煩了,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淡淡的看著太子殿下,緩緩說道:“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沒有太多功夫與殿下糾纏,殿下現在也應該明白,你…”
“已經輸的干干凈凈。”
越王殿下兩只手攏在身前寬大的袖子里,靜靜的看著太子。
“不管怎么說,你畢竟是大周的儲君,林某身為周臣,無權處理你,但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勸殿下……”
說到這里,林昭頓了頓,繼續說道:“讓咱們雙方,都體面一些。”
太子殿下,身子顫了顫。
他看向林昭,心理防線終于崩塌。
“越王爺…”
他看向林昭,咽了口口水:“你不能這么對孤…”
他身子微微顫抖,連帶著聲音都有些顫抖:“孤…孤可以什么都聽你們的,刺殺父皇的事情,是王甫父子所為,與……與孤沒有關系啊!”
雖然李炎這句話是謊話,但是林昭其實是相信的。
因為…他覺得太子沒有壞到弒君的地步,也沒有弒父的理由,多半是王甫父子主謀,脅迫他干了這件事。
在林某人看來,太子只是蠢,沒有壞到這種地步。
林昭不知道的是,
刺殺李洵的事情,實際上是這位太子殿下先提出來的。
他是又蠢又壞。
林昭面無表情,看向太子。
“這件事不管你是不是主謀,但是你連同王甫干了這件事,就意味著你們掀了桌子,你們不講規矩。”
“既然你們不講規矩,那就只能比一比拳頭。”
林昭神色冷然:“很可惜,你那個老丈人拳頭并不夠硬,現在既然勝負已分,殿下該認就認。”
說到這里,林昭瞥了太子一眼,淡淡的說道:“我真想不明白,你們翁婿憑什么會覺得,你們刺殺了皇帝之后,我與朔方軍會視而不見?”
“該不會是覺得沒有證據,就不能找你們的麻煩罷?”
林三郎看向太子,開口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林某教殿下一個乖,朝堂爭斗,有時候不需要有證據。”
林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太子。
“我覺得是你干的,那就是你干的。”
朝堂爭斗的確如林昭所說,對立雙方并不像三法司那樣,需要確切的證據,比如說這一次刺殺皇帝的時間,林昭與齊師道都一致認定,就是王甫父子伙同東宮干的。
那么這件事不管是不是他們干的,都會落在他們的頭上,即便是三法司站在他們那一遍,也洗不脫他們身上的責任。
太子殿下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林昭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默默轉身。
“坦白說,殿下如果老老實實的做你的儲君,說不定等大行皇帝百年之后,你還真有機會坐上帝位,但是很可惜……”
“你干了件天大的蠢事。”
林昭轉身離開,淡淡的說道:“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四個時辰,天亮之前,我希望殿下能給自己一個體面,也給朝廷,給李家一個體面,這樣將來史書上也可以晦去這一段,不會寫明殿下弒君弒父的大惡。”
太子身子微微顫抖,他抬頭看向林昭。
“越王,孤…孤還有妻兒。”
他與王甫的女兒成婚,已經有好幾年時間了,現在那個王家的女兒,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小女兒剛生下來沒有幾個月時間。
林昭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
“如果殿下能體面一點,刺殺天子的事情便不會直接落在你頭上,宮中眷屬,會交給新皇處理,你的妻兒能不能有一線生機,就看新皇的態度了。”
說罷,林三郎轉身離開,再也沒有看太子一眼。
太子殿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神情麻木。
良久之后,他雙目之中垂下眼淚,聲音哽咽。
“老老實實做太子…”
“恐怕將來,第一個要殺我的便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