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帝這句話,齊宣回頭,與李煦對視了一眼,兩位“皇叔”,都是神情復雜。
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宋王李煦跪在天子面前,低眉道:“陛下,這件事臣會連同京兆府以及三法司,盡快追查出真相,然后請宗府召集宗室,與他們分說清楚,無論如何,盡量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他聲音有些低沉:“不至于…不至于讓陛下圣名傷損。”
天子背負雙手,走到了兩個人面前。
這位皇帝陛下雖然輩分很低,但是年紀卻不小,他只比齊宣小一歲,比李煦也小不了幾歲。
站在兩位皇叔面前,皇帝陛下看著李煦,緩緩說道:“皇叔心里也清楚,到現在不管做什么,都已經沒有太大用出了,這件事情之后,中宗皇帝后嗣一定恨朕入骨。”
“他們會把一切罪責,加諸在朕的頭上。”
天子面無表情:“朕雖然出身民間,但是如今,是祭祀過天地宗廟,正經的大周天子,朕可以對他們有仁德之心,也可以收回這份仁德之心。”
他看向李煦,面無表情:“朕有兒女了。”
“他日,如果這些中宗皇帝的后嗣們,與朕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朕希望……”
天子伸手拍了拍李煦的肩膀,嘆了口氣:“朕希望皇叔,站在朕這一邊。”
“整個長安城里,能夠實心實意替朝廷著想的人不多,皇叔你算一個。”
說到這里,天子扭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齊宣,笑道:“當然了,表叔也算一個。”
“好了。”
天子撫掌道:“這件事情雖然不小,但是也沒有二位叔叔想象的這么大,好生料理魯王后事,然后……”
“讓魯王世子襲爵。”
李煦抬頭看了看皇帝,猶豫了一番之后,低頭道:“陛下,是不是…是不是讓魯王世子,依舊襲魯王爵,這樣對他們家也是一種補償,其他…其他宗室那邊,也會好說話一些。”
大周的爵位都是代降制度,沒有特別恩準“世襲罔替”的情況下,像魯王這種親王,兒子襲爵之后,就只能襲郡王爵。
“補償?”
天子看向李煦,面無表情:“非朕所為,朕要補償什么?魯王一生無有任何功勛,朕要是給魯王府一個世襲罔替,宗室勛爵等級無存不說,豈不是顯得朕心虛?”
說到這里,皇帝伸手拍了拍李煦的肩膀,嘆了口氣:“皇叔,你心亂了,說出來的話也亂了,還是好生回去休息一番。”
“魯王后事,朕會讓禮部以及宗府的人去處理的。”
李煦這會兒,的確有些心亂了,他對著天子恭敬低頭,開口道:“臣……告退。”
一旁的齊宣,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陛下,長安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京兆府里有許多事情要忙,臣…也下去辦事去了。”
“表叔自去就是。”
天子微微低頭,開口道:“這幾天,長安城里一定會暗流洶涌,表叔這個京兆尹,要多多費心。”
“臣明白。”
對著皇帝低頭行禮之后,齊宣攙扶著一瘸一拐的李煦,離開了甘露殿。
行走在皇城之中的時候,齊府君看著一旁臉色蒼白的李煦,在心里嘆了口氣,然后出言寬慰道:“兄長,事情不會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中宗皇帝的子嗣們,也大多不在朝中任職,他們沒有能力掀出太大的風浪,這件事…會慢慢平息下來的。”
說到這里,齊府君頓了頓,開口道:“現在的刀,在圣人手里,中宗皇帝的子孫們是傷不了他的,怕只怕,他借此機會,大開殺戒…”
當年的舊怨,齊宣等人都心知肚明。
章明太子一家,被中宗皇帝殺個干凈,這種不共戴天的大仇,放在誰身上誰都要報償回去,前幾年天子一直隱忍不發,如果真給他找到機會,把中宗皇帝后嗣屠盡,也不是不可能的!
“怕就怕這一點。”
宋王爺臉色難看,他低頭道:“這三年時間,他們一直對圣人心懷不滿,暗地里肆意辱罵圣人不說,李育還召集兄弟,準備謀逆。”
“李育生死,這些人如果能夠安安分分的倒還好,一旦他們當中,有人分不清輕重,對天子做出了什么不敬之事。”
宋王殿下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剛才你也聽到了,圣人說,他有兒女了。”
“到時候,屠刀落下,便是血流成河的下場。”
說到這里,李煦低眉道:“其實到了這個時候,為了宗廟社稷,我們李家死一點人,也沒有什么,二百多年了,家里傳到現在,子子孫孫恐怕百萬人有余,就算五伯這一脈死完了…”
“李家也還是在的,但是…”
宋王爺緩緩說道:“但是,這件事一定是有心人所為,他們既然干了這件事,便不可能就此停手,且不說皇帝對宗室下手,會給其他人以造反的理由…”
“即便是一個李育。”
李煦扭頭看了一眼齊宣,緩緩說道:“一個李育的死,已經足夠那些節度使,借著某個宗室的名頭,起兵“清君側”了。”
李煦微微低眉,開口道:“李氏宗藩,也有封在外地的,那些節度使想要找一個宗室,再容易不過了,而且我聽說…”
他看向齊宣,開口道:“五伯家的老六,就在青州,而且在青州已經住了很多年了。”
聽到這句話,齊府君也不禁變了臉色。
他皺眉道:“六皇子,不是早早就在長安病死了么?即便是康賊扶起來的那個六皇子,也死在了戰亂之中,青州…怎么又會多出來一個六皇子?”
“我也不知道。”
宋王爺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
“恐怕,也只有林三知道其中原委了。”
聽到他這句話,齊府君微微皺眉,開口道:“兄長你對三郎誤會太重了,天底下不止他一個節度使,這件事也不一定是他所為,況且…”
“吐蕃不是還有一個康東平么?”
宋王爺瞇了瞇眼睛,沒有說話。
片刻之后,兩個人走出朱雀門,離開了皇城。
李煦看向齊宣,開口道:“這幾天,長安的局勢一定會有些緊張,京兆府這邊,大郎要把控全局,千萬不能生出亂子。”
齊宣點頭道:“兄長放心,我明白的。”
齊府君剛剛說完這句話,一個京兆府的差役,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什么。
這位京兆尹聞言,立刻色變。
李煦也覺察到了不對,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齊府君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著李育,苦笑道:“禁軍已經開始進城,接管長安城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