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亮起來之后,林昭與裴儉才真正看到了戰場上的慘狀。
到處都是尸體。
不管是幽州軍還是契丹人的尸體,都堆疊在一處,無分彼此。
除了尸體之外,更多的是傷員。
人的生命力還是很頑強的,哪怕是是被利器砍傷,渾身都是鮮血,也不見得立刻就死,因此相對于尸體來說,更多的是傷員。
幽州軍重新安扎營帳,然后在裴儉等人的組織下,開始救治傷員。
此時,幽州軍的傷亡在一起大概一萬人左右,不過這一萬人并不是全死了,只要救治得當,后續應該能救回來幾千個。
當然了,缺胳膊斷腿,是難免的事情。
至于契丹人的傷員,就沒有人去搭理他們了。
輕傷還好,被幽州軍當作俘虜捉起來,而重傷的契丹人,要么靠自己的生命力挺過去,要么就只能等死。
幽州軍數千傷員,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救治這些契丹人。
就在幽州軍重新安扎營帳之后,林昭已經派遣銅錢衛,向后方傳遞消息。
這幾年時間里,林昭的林氏商號與契丹互市,林氏商號在契丹也有一些產業,此時正可以調集藥材以及醫療物資過來。
營帳扎好之后的第二天,前去追殺契丹人的幽州騎兵,陸續返回。
但是這些幽州騎兵的戰果,并沒有讓林昭感到滿意。
一整天的追殺,這些騎兵最終只留下了兩千左右的契丹人。
更過分的是,留下這兩千多人,也不是沒有代價的,追擊出去的幽州騎兵,還有三四百人的折損,讓林昭大為光火,狠狠地痛罵了幾個騎兵營的都尉。
被林昭罵了一頓之后,這些都尉也沒有脾氣,都小心翼翼的垂手站在林昭面前,面帶羞愧之色。
其中一個資格老一些,從青州團結兵時期就跟著林昭的都尉,站了出來,他看了林昭一眼,低頭道:“王爺,這些契丹人,騎術實在是太精,而且他們騎射的本事也比我們好一些,再加上追出去遠了,這些契丹人知道我們后續的兄弟跟不上,便會停下來回頭與我們交手……”
“末將們越追越占不到便宜,只能…”
林昭悶哼了一聲,冷聲道:“沖陣的時候沒讓你們騎兵沖,短兵相接硬碰硬的時候,你們這六個騎兵營,也在側翼看著,直到兄弟們正面扛下了契丹人,契丹人狼狽后撤的時候,才讓你們出來!”
幽州軍,包括平盧軍的配置,都是一千人為一個都尉營,六千個幽州騎兵,就是六個都尉營。
“你們這六個騎兵都尉,自己去軍中問一問,哪一個步卒的都尉,沒有罵娘?!”
“他們說本王偏心,給你們摘果子!”
“結果呢!”
越王爺罵了好幾句,最后冷冷的看著這幾個都尉,怒聲道:“給你們摘果子,你們也摘不到!”
幾個都尉再一次低頭,面帶羞愧之色。
“陳大年,趙陸,蔣成!”
“朱貴,吳平生,侯勇!”
林昭把這六個騎兵都尉的名字,一一念了出來。
六個都尉額頭帶汗,半跪在林昭面前,恭敬叩首:“末將在!”
林昭冷然道:“給了你們機會,你們不中用,那騎兵也就沒有那么金貴了。”
“這一仗,是步兵兄弟們打下來的,眼下他們還在收拾戰場,他們累了。”
六個都尉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林昭深深低頭:“末將慚愧,愧對王爺信任,末將等這就去替下步兵兄弟們,讓他們好生休息。”
越王爺面無表情。
“去罷。”
“你們六個,去給本王親自去抬尸體,既然功勞撈不到,就給你們一些苦勞干干。”
這六個人,兩個是青州軍出身,四個是幽州軍出身,都對林昭很是服帖,聞言恭敬低頭,沉聲道:“末將遵命!”
說完,六個人便要離開帥帳。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黑著臉的裴儉,緩緩走到這六個人面前。
六個騎兵都尉,腿肚子都抖了抖。
林昭平日里待人,都是溫文爾雅的,很少像今天這樣罵人,但是裴儉不一樣,他們這六個人,都是裴儉帶出來的,比誰都清楚裴頭兒的大脾氣。
六個人停下腳步,同時咽了口口水。
“丟人現眼。”
裴儉冷冷的看了這幾個人一眼,冷聲道:“王爺親自在中軍坐鎮,對你們報以厚望,你們就打成這個樣子?”
“幽州軍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你們這些騎兵營,還觍著臉多拿五成的餉!”
裴儉對著這六個人破口大罵。
罵完之后,裴儉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王爺讓你們幾個崽子去抬尸體,都聾了?”
他惡狠狠的說道:“等你們干完活,老子再收拾你們!”
六個騎兵都尉,這才狼狽的離開了帥帳。
離開帥帳之后,被罵的狗血噴頭的他們,自然又是對著屬下一陣痛罵。
然后,這六個騎兵都尉,都各自卸甲,帶著騎兵營,接替了步卒,去清理戰場去了。
裴儉站在林昭身后,微微低頭:“王爺,騎射這方面,咱們的確欠缺不少,契丹人突厥人,都是在馬背上長大,其中差距,不是兩年時間可以彌補回來的。”
“我明白。”
林昭搖了搖頭,嘆息道:“只是契丹人匆忙撤退,我原本以為幽州的騎兵,能夠在契丹人的大腿上啃下一大塊肉,結果只啃下了一小塊,比我先前預想的,要差上不少。”
說到這里,越王爺頓了頓,開口道:“幽州的騎兵…還得繼續練。”
他回頭看向裴儉,開口道:“軍中應該有不少契丹俘虜,莫要把他們全放了,花點心思收降一批人,把他們編入幽州軍騎兵營。”
裴儉點頭。
“末將明白。”
說要這句話,林昭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天一夜沒睡,我有些頂不住了,我先去睡一會兒,裴叔有什么事情,就讓人來喊我。”
裴儉笑了笑:“王爺放心,末將知道。”
林昭突然想起了什么,開口道:“哦對了,如果是契丹人要見我,讓他們等著,什么時候等我睡醒了,再考慮要不要見他們。”
裴儉再一次點頭。
林昭這才回到了自己的帥帳之中,鋪好床鋪坐下。
林昭離開之后,已經年過六十的裴大將軍,默默的脫下身上的甲胄,來到了戰場上,不由分說扛起兩具幽州軍將士的尸體,開始幫著這些騎兵營將士清理戰場。
幾個正在干活的騎兵都尉,見狀都圍了上來,看著裴儉。
“裴頭,你這是做什么…”
一個騎兵都尉拉著裴儉的手,開口道:“裴頭,這是我們的活,您都六十多了…”
裴儉冷冷的看了這幾個騎兵都尉一眼。
“你們是幽州的騎兵,老子是幽州將軍。”
“狗日的,難道老子就沒有錯?”
他怒視了這幾個都尉一眼,罵道:“都給老子滾開,再來煩老子,老子直接軍杖伺候了!”
幾個騎兵都尉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不敢攔著裴儉,但是彼此的臉上,已經滿是羞愧之色。
裴儉此舉,比打他們的臉更讓他們難以接受。
騎兵都尉陳大年,看著裴儉遠去的背影,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右臉與右手,同時腫起來。
“媽的…”
他罵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罵自己的下屬,還是在罵自己。
這位陳都尉,打了自己一巴掌之后,眼睛直接紅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轉身直接扛起了一具尸體,大步遠去。
一時間,幾個騎兵都尉,都憋屈到了極點,悶著頭一言不發的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