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黃巾軍甲士通過云梯沖進關墻上時,漢軍原本就已經松動的防線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生龍活虎的黃巾軍甲士如同出欄的猛獸一般,將疲憊不堪的漢軍甲士毫不費力踩在腳底,一個又一個漢軍甲士身軀撲倒在了關墻之上的血潭中。
井陘關的最后抵抗也隨著呂均的敗亡而消逝……
金烏在空中舒張開了它的羽翼,放出了萬丈的光芒,關墻下頭裹著黃巾的軍兵們來來往往的打掃著一片狼藉的戰場。
他們將殘肢斷臂拼接在一起,將他們的死去的袍澤背負在背上,收攏著他們身上一些能繼續利用的物品,他們腰間的干糧袋,他們手中的兵刃,身軀上的革甲……
上千具黃巾軍的尸體被堆放在關外,關外的黃巾軍軍士用農具沉默的挖著地上的泥土。
勝利的歡呼聲只是屬于活下來的人,而死去的人只是死去了。
井徑關上的紅旗已經被全部換成了黃旗,土黃色的黃旗再次飄揚在井徑關的關墻之上。
一隊隊頭裹著黃巾的軍士排列著還算整齊的隊列,正邁步向井陘關內走去。
東面的關墻洞開,殘存的漢軍不知道逃向了何處,黃巾軍的馬隊打著十數面黃旗,從城門處呼嘯而過,這些漢軍絕對不可能的輕易的逃出井陘。
許安站在關墻上,用手支撐在墻垛的垛口,冰涼的石磚并沒有因為飛濺而出的熱血變得溫暖。
重新站在站在井陘關中,許安只感覺恍惚隔世,當初剛入太行山時,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有名無實的黃巾渠帥,身邊不過三百人,靠著欺詐騙取了井陘。
如今麾下兵馬上萬人,也享受到了名望帶來的好處,斬殺三匪,收復黃龍,最直觀的好處就是麾下的軍士,無不對許安敬畏有加,還有就是各地慕名而來投奔的災民和游俠。
看著官道上緩緩入關的黃巾軍士,許安臉上不由的露出了一絲的笑容,軍棍和嚴苛的軍法的促使著這些曾經的賊匪和農夫正開始向正規的軍隊的進化。
關外倒下的一千四百名黃巾的軍士,至少有一百多人是死在了軍法官和督戰隊的手下。
……
癭陶城外,城外黃巾軍的圍城已經被擊退了。
漢軍的軍陣排列在就在癭陶黃巾軍大營不到三里的地方,雙方已經交戰兩天的時間了,兩軍中間的地段還殘留著不少軍卒的尸首。
黃巾軍的帥帳中,氣氛沉悶的可怕,軍中三十多員將校全都聚集在張牛角的塌前。
醫師戰戰兢兢的正給張牛角右胸的傷口處換藥,但是那處傷口并沒有任何好起來的跡象,甚至還流出了膿水,張牛角的胸膛起起伏伏,喉中如同有一個破風箱一般。
癭陶黃巾軍的統領張牛角已經命不久矣,攻城時的城墻上的流矢射中了他的右胸,雖然敷上了金瘡藥但是傷口還在持續的惡化,箭簇上面多半是沾染了糞便。
而且就在兩天前盤踞在城外不遠的漢軍突襲了正在攻城的黃巾軍,張牛角雖然領兵擊退了漢軍,但是傷口卻在劇烈的廝殺后又再度裂開了,等回到軍營張牛角便再也站不起來了。
張牛角推開那名醫師,虛弱的說道:“行了,不用換了,你下去吧……”
那醫師如釋重負,擦了一下滿頭的汗珠,弓著腰慢慢的從人群的縫隙中穿過,不敢發出一絲的響動。
帳中的氣氛越發的壓抑了起來,眾人臉上的表情陰沉的幾乎能擰出水來。
張牛角往后靠了靠身子,想用手將身軀支起來,一旁的褚燕連忙上前,將張牛角扶起半靠在塌上。
張牛角抬頭看一了圈帳內沉悶的將校,強打起精神問道:“我臥塌有幾日了?”
“已經有兩日了。”褚燕端起塌旁的一碗粟米粥,說道:“大哥,你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喝點粥吧。”
“不必了。”張牛角推開褚燕端粥的手,開口說道:“命數如此。”
張牛角搖了搖頭,靠坐在塌上環視帳中諸將說道:“我死后,軍中奉褚燕為首。”
帳中靜悄悄的,一時間沒有人回應。
張牛角微微闔目,提氣一口氣厲聲呵斥道:“難道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諾。”
眼見張牛角發怒了,四周的將校立馬盡皆出聲回應道。
張牛角這才止住怒火,但隨后就猛烈的咳嗽了起來,每一下幾乎都讓人覺得要將他胸腔中的肺葉咳出喉嚨一般,褚燕拍打著張牛角的后背,盡可能的讓他感覺稍微舒服一點。
過了好一會,張牛角終于緩了過了,褚燕又將粟米粥端來,張牛角這次沒有拒絕,反而喝了小半碗下肚,面色也潮紅了許多,精神也好了一些。
他握了握褚燕的手鄭重其事的說道:“冀州不能待了,官兵勢大,不可硬碰,我死后不要發喪,趕快帶兵返回真定,漢軍中的那兩名軍司馬不可小覷,若是被銜住尾巴,只怕到時候想走都難。”
張牛角緩了一緩,繼續說道:“若是漢軍攻勢難以阻擋,你可以從井陘進入太行山,井陘守軍必然不多。”
“而且井陘的西面盤踞的不是賊匪,而是黃巾軍,首領劉辟,龔都和我乃是同輩師兄弟,你拿著我的錦囊他們看到了,肯定不會為難你,至于許安……”
張牛角皺起了眉頭。
“此人短短一月不到,便統合了太行山中部的群匪,而且還讓劉辟和龔都奉其為首領,你絕對不可小瞧。”
褚燕看著臥榻上的張牛角鄭重的點了點頭,但張牛角說完還有些不放心,又問了一遍:“你記住了嗎?”
“我記得,大哥。”
褚燕開口回道,眼眶也微微泛紅,聲音有些哽咽,只感覺喉中如同刀割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張牛角再度看了一眼圍在塌旁的一眾將校,他清楚的感覺到,生機正從他的身軀中離去,張牛角勉力撐起身軀,悲聲念道:“未料身先死,悲風共凄涼,騰云化霧,心歸太虛,非我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