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之世  第二百六十章:繡衣使者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黃天之世 | 羅小明   作者:羅小明  書名:黃天之世  更新時間:2021-03-06
 
中平四年,距離光武皇帝劉秀橫掃六合,并吞八荒,肅清寰宇,才過去了一百多年的時光。

洛陽的皇宮在白日總是顯得威嚴而神圣,高高在上,富麗堂皇,讓人不禁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一隊又一隊披堅持銳的漢軍甲士,恪盡職守的巡視在皇宮的周圍,護衛的皇宮的安全,保護著漢帝國的皇帝,保護著受命于天的漢家天子。

正是這些忠于漢室的漢家男兒才使得眾多宵小之輩,不敢對皇宮起絲毫窺探之心。

但到了夜間,當整個神州大地進入黑暗之時,白日里皇宮的威嚴和神圣卻演變成了一陣神秘和肅穆……還有一絲恐怖……

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在黑暗下的宮墻下、在寂靜的皇宮里似乎有什么在昏暗的燈火下涌動,只有偶爾宿衛走過時,才會帶起輕微的響動。

厚德殿中,燈火頗為昏暗,殿中數名老宦官靜靜站在殿下。

劉宏面色蒼白,他剛剛喝下一碗熱湯,流入喉中的熱湯使得他的身體略微舒服了一些。

耀兵大典前,劉宏便已是染上了風寒,雖然宮廷的醫生盡職盡責的為他治病,但多日以來,卻是仍舊不見好轉。

病魔糾纏著劉宏,讓這位曾經精力旺盛,沉迷酒色的漢家天子再不復往日的面貌。

“蹇碩……”

劉宏閉目休息了一會,向四周張望了一眼。

“臣在。”

聽到劉宏的呼喊,蹇碩快走了幾步,扶住了伸出來的手臂。

“什么時辰了?”

劉宏在蹇碩的扶持下緩緩的站了起來,病魔使得他身軀乏力,曾經清醒的頭腦也開始變得昏昏沉沉了起來。

蹇碩扶持著劉宏,回答道:“回國家,已是子時三刻了。”

“國家身體未愈,喝過了熱湯,還請早些休息。”

蹇碩看著虛弱的劉宏,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睡不著。”

劉宏輕輕的搖了搖頭拒絕了蹇碩的提議。

“朕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晚上的星辰了,陪朕出去走走。”

劉宏面色露出懷念的神色,笑著說道:“還記得在解瀆亭時,母后帶著朕在庭院中看著漫天的星辰,當真是絢麗無比啊。”

蹇碩恭敬了應了一聲諾。

隨后放低聲音對著守在殿內的幾名老宦官吩咐其去取衣物。м.ωёňχǔё1②.coм

“國家稍候,夜里風大,加一件披衣再出殿。”

劉宏點了點頭,這次并沒有拒絕。

很快衣物已經取來,厚德殿的大門已經被打開,殿外十余名甲士恭敬的站在殿外,等候著劉宏。

劉宏將衣裳披在身上,拒絕了蹇碩的攙扶,緩緩的走出了厚德殿。

蹇碩緊緊的跟在劉宏身后,緊張的注意著劉宏的身體狀況,不敢怠慢。

一行人走出厚德殿,劉宏被十數名甲士團團護衛著緩緩的行走在夜幕下寂靜的皇宮之中。

劉宏走到一處空地,停下了腳步,四周護衛的甲士也離散了開來,站在四周過道處緊戒,雖然皇宮戒備森嚴,但他們仍舊沒有絲毫的放松。

皇帝的安危高于一切。

“時間過得真快啊。”

劉宏仰頭看著漫天的繁星,不由的感慨了一聲。

他的身旁現在只有蹇碩一人在,他也沒有在隱藏自己任何的情緒。

“一眨眼的時間,已經快二十年了……”

劉宏微微有些失神,好像就在昨天,他還無憂無慮的生活解瀆亭內。

今時他卻是已經大漢的天子,大漢的皇帝。

朝堂之上,廟堂之中,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那些臣子總是會找來各種各樣的事。

劉宏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厲色,他幼時即位,便對那些在他面前指手畫腳的黨人深惡痛絕。

只可惜,突如其來的黃巾軍的打亂了劉宏的思路,迫使他不得不解除了黨錮。

現在涼州叛亂、并州叛亂、匈奴叛亂、內地也不時有叛亂的消息傳來,更是讓他不得不倚重黨人。

黨人勢力越發龐大,劉宏也開始有些力不從心,這也是為什么他建立了西園禁軍,并任命蹇碩為上軍校尉的原因之一。

這些在外擁兵的重臣、將軍,還有各地蜂起的叛亂都讓劉宏感到了一絲危險。

他需要一支能保護自己的軍隊,一支效忠于他的部曲,他所能掌控的力量,僅僅依靠北軍讓劉宏感覺力有未逮。

而且他前不久采納了劉焉的提議,加強了州牧的權柄,這也是一個隱患。

不過眼下各地盡皆都爆發叛亂,這也是無奈之舉,要知道調集軍隊,殲滅叛軍,都要消耗大量的錢糧。

劉宏雖然沉迷享樂,但是也不是對朝政地方之事全然無知,朝堂上該他把握的權力,他可是幾乎全都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地方上,劉宏知道那些豪強世家,也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黨人也有不小的勢力,加強州牧的權柄,應該可以快速的撲滅各地叛軍。

等到撲滅了叛軍之后……

再慢慢回收權柄,歸攏于中央,他收攏了大量的錢財,足以支撐他擴建軍隊,就算有權臣生起了不臣之心,他也能一一將其擊潰。

“咳咳——咳咳——”

劉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連身軀都顫抖了起來。

蹇碩趕忙上前替劉宏輕輕的拍打后背,試圖想讓劉宏稍微感覺舒適一點。

涼風吹襲,也驅散了空氣中的一絲悶熱。

劉宏停下了咳嗽,空氣流動讓他的感覺稍微好了一些。

“朕沒事。”

劉宏揮了揮手,止住了蹇碩的舉動。

“并州被‘蛾賊’所占,我聽聞‘蛾賊’能多次戰勝,皆是因為每每能事前知曉我軍動向,清楚我軍的布置。”

劉宏偏頭看向蹇碩,詢問道。

“這是真的嗎?”

蹇碩思索了一下,回道:“回稟報國家,確實如此,河東郡來報,‘蛾賊’之中設有一支部曲,名為‘鷹狼衛’,職責乃是監察天下,巡視神州,取鷹視狼顧之意。”

“哼!”

劉宏冷哼了一聲,眼眸之中殺意乍現。

“監察天下、巡視神州,好大的口氣。”

“趁著涼州叛亂,匈奴叛亂的契機這才僥幸占下了并州,也敢如此放肆!?”

劉宏面色慍怒,揮了揮手示意蹇碩繼續述說鷹狼衛之事。

蹇碩告了一聲罪,繼續言道。

“其中鷹狼衛好像又分作兩衛,一衛為狼衛,主要負責現在‘蛾賊’竊居的地方,監察地方,一衛為鷹衛,主要負責作戰事宜,探查軍情,監控我軍所在的城池、軍鎮,遞送情報。”

“所以每每能得知我軍動向,而在‘蛾賊’竊居之地,雖然有百姓士民想要為我軍遞交信息,但大部分都被‘鷹狼衛’中的‘狼衛’所截獲了下來。”

劉宏聽著蹇碩的述說,心中又將黃巾軍的威脅提高了一個等級。

“許安……”

劉宏念叨著許安的名字,眼眸之中盡是殺意。

許安的名字他是中平二年的時候,才記在心中的。

但就是這個他曾經不屑一顧的山匪,卻在占下了并州、還有河東半郡之地。

“監察天下、巡視神州……”

劉宏背負著雙手,凝視著天上的星河,冷笑了一聲。

他一直以來,沒有怎么將許安帶領的黃巾軍太過于放在心上,就算是后面斬殺了朱儁,占下了上黨郡,劉宏也沒有覺得這支黃巾軍能攪動什么風云。

黃巾軍占領地方,根本得不到任何支持,那些貪心的豪強,那些貪婪的世家和黃巾軍天生變是對立。

百萬黃巾,八州之亂,都已平息。

張角、張寶、張梁,各方渠帥,幾乎盡皆伏誅,區區一個許安,幾萬黃巾軍,縱使一時得勢,又能成什么氣候。

此前劉宏的注意力一直在涼州叛軍的身上,涼州的羌亂和黃巾軍起義同年,都是在光和七年,而且聲勢實在是過于浩大,甚至一度入侵到了三輔地區。

而且他們會妥協,這也是讓劉宏感覺危險的一點,至今為止,大量的涼州世家、豪強加入涼州叛亂的隊伍之中,這也使得劉宏越發的警惕。

所以劉宏一直想的是,解決了涼州叛軍,回師的路上,直接將盤踞在上黨、太行的這支黃巾軍。

但現在看來,好像黃巾軍更具危險。

或許……

要先收復并州,再考慮涼州叛亂了。

清冷的月光灑在皇宮的地磚之上,顯得有幾分陰冷。

宮燈內的燭火微微顫動,照的劉宏的面色陰晴不定。

蹇碩偷眼看著劉宏的面色,停下了言語,他知道劉宏正在思索。

良久,劉宏終于是有了動作。

“蹇碩。”

劉宏轉過身來,正對著蹇碩,銳利的眼眸直直的盯著蹇碩的雙眼。

“臣在。”

蹇碩微微躬身立即應承道。

劉宏鄭重的言道:“鷹狼衛的事,倒是提醒了我。”

蹇碩微微有些疑惑,但并沒有出言詢問,他知道這種時刻只需靜聽即可,不需要任何言語和動作。

“我準備設立‘繡衣使者’監察地方,探察軍情。”

劉宏聲音不大,但落在蹇碩耳中卻猶如炸雷一般。

蹇碩雙眼微瞇,他雖然是宦官,但是也并非是不通文理之人,繡衣使者,他自然知道什么。

身穿繡衣,手持節杖和虎符,四處巡視督察,發現不法問題可代天子行事。對于這類特殊力量,武帝時期給他們冠名曰“繡衣使者”

“會五銖錢白金起,民為奸,京師尤甚,……奸益不勝,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斬殺縛束為務,閻奉以惡用矣。”

所謂的“直指始出”便是“繡衣使者”出現的標志。

“直指”的官吏治理政事以斬殺抓人為目標,而首任統領便是閻奉,任用的原因則是因為其性格兇狠。

“繡衣使者”作為御史的一種,雖然官位很低,且不是常設官員,但這些人是漢武帝專門挑選、為辦理專案特設的,他們直接聽命于皇帝,直接對皇帝負責,權柄不可謂不重。

蹇碩手心已經生出了冷汗,甚至渾身都慢慢的冷了下來。

皇帝是因為要反制黃巾軍中許安設立的鷹狼衛,而要組建繡衣使者。

那么繡衣使者的權柄,甚至還要超過武帝時期!

監察天下,巡視神州……

若是做了現在設立的繡衣使者首任統領,那么這八個字,絕對不是妄言。

蹇碩目光慢慢的變得熱切了起來。

如此大的權柄,不由得蹇碩不動心。

作為宦官,本來已經是身體殘缺的人了,不可能有后代。

有的愛慕錢財,有的愛慕權柄,蹇碩雖然對劉宏忠心,但他也無法免俗。

但是蹇碩也知道,他現在還是西園禁軍的上軍校尉,已經是權柄極重之位了,這繡衣使者的位置應該是輪不到他了。

蹇碩眼中的光芒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劉宏盯視著蹇碩,鄭重其事的言道:“我想把統領繡衣使者的職責交給你。”

劉宏的一席話,直接讓蹇碩楞在了原地。

等蹇碩反應過來時,幾乎是難以置信,他本就有上軍校尉的職責,如今劉宏卻又要將繡衣使者統領的位置交給自己。

蹇碩渾身顫抖,幾乎難以自制。

“咚。”

蹇碩屈下雙膝跪在地上,跪伏在劉宏的身前,已是淚流滿面。

“臣,縱萬死亦難以報國家也!”

蹇碩的頭顱的叩擊在地磚上,發出了悶響聲,他沙啞著聲音,梗咽著說道。

一只手抵住了蹇碩的額頭,阻止了他的叩首。

蹇碩慢慢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劉宏面帶笑意蒼白的臉龐。

劉宏笑道:“朕還需要你為朕監察這天下,服侍起居,別撞破頭了。”

蹇碩原本已經止住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

“臣,蹇碩必不負國家所托!”

蹇碩雙手做輯,鄭重的許下諾言。

月光治下,劉宏的面色好像又蒼白了幾分。

“起來吧。”劉宏輕聲說道。“晚間地涼。”

“諾。”

蹇碩聲音還是有些哽咽。

劉宏伸出手,對著蹇碩言道:“我有些累了,你扶著我走回殿里吧……”

“諾。”

蹇碩往前走了幾步,扶住了劉宏。

兩人邁動腳步,不遠處幾名提著宮燈的老宦官也快步跟了上來。

守在周邊的甲士也是盡皆振奮起精神,重新護衛在了劉宏的身旁。

蹇碩身形壯健,攙扶著劉宏并沒有太大的問題。

劉宏走的很慢,雖然他沒有什么力氣了,但是有蹇碩扶持他走的還算是較為穩當。

張讓、趙忠、夏惲……

他封這些人為高高在上的中常侍,給予他們無比的恩寵,這些人從他入主這皇宮時,就隨侍在他的身旁,但這些人卻越來越不知進退,貪婪無度。

多次的敲打,卻還是沒有讓其回心轉意,尤其是在自己這些時日病情加重開始。

何進……

他本來升任何進為大將軍,就是為制約黨人,但現在何進卻跟著那些黨人越走越近,卻將他這個天子放在第二位。

風漸漸的大了起來,也讓劉宏本來有些昏昏沉沉的頭腦變得清醒了一些。

十常侍、何進,這些其實只是讓劉宏有些擔憂。

讓劉宏最為提心的其實還并不是這些事,而是他的兩個兒子,劉辨和劉協。

劉辯雖然是他的長子,但為人輕佻,而且有些唯唯諾諾,性格懦弱,沒有皇帝該有的威儀,在劉宏看來并不不適合做皇帝。

而且劉宏也不喜歡劉辯的生母宋皇后。

劉協舉止端莊,處事沉穩,有人君之相,而且劉協的生母王美人被毒死,劉宏心中本就有些愧疚,所以心下更傾向于立劉協為太子。

但是因為這有違于立嗣以嫡長子為先的皇室傳統,所以遲遲下不了決心。

這次得病也讓劉宏也清楚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所謂的萬壽無疆,長生不老只不過是奢望罷了。

橫掃六合、雄才大略的始皇帝、開辟大漢天下的太祖高皇帝也難逃生死。、

冥冥之中劉宏似乎有一種感覺,可能自己已經是時日無多了。

劉宏握著蹇碩的手,輕聲言道:“蹇碩,這深宮之中不知道潛藏了多少的危險,你須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朕與張讓、趙忠等人已生間隙,初時無事但日久必定堪憂,日后我的飯食、湯藥、皆有繡衣使者負責。”

實際上掌控宮廷的還是劉宏,但十常侍也并非毫無根基,長久以來,劉宏知道十常侍肯定在這深宮中培養了不少的黨羽,這些事不得不防。

或許自己的這病,遲遲不好,可能就是……

劉宏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已經是生出了疑心。

宮燈昏暗的燈光中,劉宏在蹇碩的扶持下終于走回了厚德殿。

屋外的風漸漸的變得張狂了起來,呼嘯的風吼讓劉宏的身軀有些輕飄飄的感覺。

蹇碩服侍著劉宏在床榻上躺下,又讓人熄滅了半數燃著的宮燈,讓燈火稍微黯淡一些,不至于刺眼。

困意襲來,劉宏也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夢中光怪陸離的景象接踵而至,解瀆亭時的愜意時光,初入宮廷的慌張無措,種種之前的發生的事情也一件一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蹇碩看著床榻上熟睡的劉宏,慢慢的退出厚德殿。

殿外依舊是漫天的繁星,皓月當空,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從未有過改變。

縱使這地上的王朝、國家變了一遍又一遍,但天空之中依舊是有數不清的星辰,皎潔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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