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破曉,井陘關安靜的睡臥在群山之中,如輕紗般的云霧緩緩穿行在山間。
馳道樹林旁,百十來名頭戴黃巾的士卒或坐或站,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許安再次整理了一下身上驛卒的衣甲,將目光望向近井陘關,劉辟和龔都已經帶人在半個時辰前,趁著黑暗的掩護摸到了幾處遮擋物的后方。
萬籟懼寂,山中突然有了一聲獸鳴響起,打破了這寂靜的畫面。不多時,東方的低矮的群山之間便浮起一片魚肚白,大地也漸漸變的光亮了起來。
死小孩張季拽著許安的衣服就是不肯松手,連日的逃亡,多虧了身強力壯的徐大有時背扶,不然張季怕是會死在這逃亡的路上。
許安摸了摸張季的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官道,長嘆了一聲開口說道:“要是大哥沒回來,記得跟在徐大的后面,這回一定要跟緊了。”
“徐大。”
許安又看向身旁的徐大,這個魁梧的漢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語,徐大看到許安的目光,看了一眼張季后,對著許安輕輕點了點頭。
取下束縛著驛馬馬嘴的布條,翻身上馬,許安深吸了一口氣后,雙腿輕輕一夾馬腹,驛馬在韁繩的引導下緩緩的走向官道。
縱使許安之前計劃的如何周全,與劉辟和龔都談話時說的如此篤定,但是當真正的去實施計劃的時候,許安心中依舊是忐忑不安。
萬一守門的兵卒認識之前驛站的驛卒發現他的不對,或者是公文有什么錯漏,守關的將領并無懈怠?
越是如此想著,許安越是緊張,握著韁繩的雙手甚至由于用力連指關節都泛起了白,額前也是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數百黃巾,劉辟和龔都都在看著許安,奪關成功,許安便可以順理成章的成為這只部隊的首領。
現在太行山中的大小賊寇密如牛毛,卻如同一盤散沙,歷史上黑山軍的首領張燕,現如今不過也只是一名小小的賊寇首領。
收服了這數百名沙場悍卒,還有劉辟和龔都兩員黃巾猛將在,從當時在張梁處得到的太行山脈的消息來看,不說縱橫太行山脈,起碼自保卻是綽綽有余。
而且太行山脈還有數部黃巾軍,其中不乏虔誠的太平道教徒,許安現在身為黃巾渠帥,又有太平經一書旁身。
劉辟和龔都也是渠帥,而且兩人在太平道之中也是素有聲望,憑借著兩百余名黃天使者,統合太行山脈中的黃巾也不是不可能辦到。
臨近井陘關關門,井陘關上的燈關略微有些黯淡,關墻上一名老卒懷抱著一把長槍,正靠著城墻打著瞌睡,半夢半醒之間,馳道上的馬蹄聲在井陘關外顯得格外的清晰。
那老卒猛地一下驚醒,手中長槍都差點脫手,人也差點摔倒在地。
騎著驛馬站在關門外的許安也是注意到的城墻上的動靜,緊張讓他的手心也不由冒出了一些細汗,許安強打精神開口叫道:“驛站公文。”
那老卒睡夢中被吵醒,心中也是一陣煩躁,抬眼看了一下關外,一名驛卒打扮的男子正在關口等著,胯下的驛馬不住的渡步。
“天才剛亮,什么公文這么緊急。”那老卒不滿的應了一聲,將一旁的另一名關卒踢醒。
另外一名關卒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嘟囔道:隨后關墻上便吊下了一個籃子。
翻身下馬,許安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后,將手中的驛站信物等放入籃中,口中說道:“上官吩咐,我就是一個驛卒,也是聽命行事。”
吊籃收了上去,城墻上又是一陣寂靜,山風吹過,許安此時只感覺口干舌燥,不時抬眼的看著關墻之上,生怕墻垛處伸出一副弓弩來。
“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傳來,隨后厚重的關門緩緩的被打開了,兩名穿著皮甲的老卒睡眼惺忪的走了過來,一個人手上還拿著許安放進籃子里面的驛站信物。
許安牽著馬走過去,那老卒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賽進許安懷中后,招了招手示意許安可以走了。
許安接過信物后沒有急著過關,上前了一步靠近了那老卒,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可否借口水喝,來時走的太匆忙了。”
那老卒偏頭看了一眼許安,許安正擠著一副生硬的笑臉,略顯局促的站在原地。
一身的衣袍風塵仆仆,旁邊的驛馬身上馬毛也沾上了不少灰塵,老卒越看便越覺得這驛卒的眉宇和自家兒子多有幾分相似,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外從軍的兒子。
老卒的兒子自黃巾之亂后便追隨皇甫將軍取平定叛亂,已經有半月沒來家書了,也不知近況如何。
老卒心腸一軟,也沒有擺出之前不耐煩的架勢,緩聲說了一句:“出門在外,都不容易,看你一路風塵的,你跟我來吧。”
許安看見老卒語氣稍緩,也是舒了一口氣,那老卒跟另外一名值守的漢軍說了一聲后,便帶著許安走進入井陘關內。
許安跟在那老卒的身后,四下打量著周圍的建筑,關門不遠處便是上關墻的階梯,關墻上的小樓還有一絲光亮,想必是還有值班的軍士,應該就是之前開啟大門的士卒。
老卒帶著許安轉過一處拐角,四下觀察了一番,并未發現視野中有其他人出現后,許安先將懷中的布條取出,套住身后驛馬的馬嘴,許安動作輕微,身前的老卒絲毫未察。
許安將手慢慢放于腰間的短刀刀柄之上,而后輕輕放下了牽著驛馬的韁繩,緩緩將短刀拔出,全神貫注的盯著身前帶路的老卒。
那老卒走在前方全無警惕,自顧自的開口說道:“我也有一個兒子同你差不多的年歲……”
老卒突然開口,卻是嚇了許安一跳,來不及多想,許安邁步上前,手中短刀一下子從那老卒的后脖頸貫穿而入,鋒利的刀尖自咽喉而出。
那老卒聲音戛然而止。
許安趕緊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將要倒地的老卒尸首,將其緩緩的放在地上,鮮血順著短刀的刀尖從老卒咽喉處汨汨流出。
雖然戰場搏殺遠遠比這要兇險萬分,但是許安此時心中仍然狂跳不止,牽過驛馬將其綁在一處燈柱處,許安拔出腰間環首刀,再度繞了出去。
四下寂靜無聲,遠方的天空已經越來越光亮,許安提著環首刀緊貼著城墻,一步一步踏上臺階,短短數十層臺階,許安彷佛走了一個世紀,明明是厚實青磚卻是如履薄冰一般。
而就在許安握著冷森森的環首刀,悄無聲息的站在城樓的門外之時,里面剛剛打開城門的兩名漢軍軍士,正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
關外的龔都和劉辟兩人,也都緊張的看著遠處輪廓已經慢慢清晰了起來的井陘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