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城北,賈氏宅邸之中,軍兵環衛。
房舍之中,一眾賈氏的重要人物齊聚一堂。
賈龔面無表情,倚坐于胡椅之上,兩手搭在胡椅的扶手上,左手的食指輕輕的敲擊這扶手。
房舍之中,眾人的目光皆是放在了賈龔的身上。
賈龔身穿一身絳紅色的深衣,頭上發絲早已經全部化作白發,發質干枯,但是卻被打理的一絲不茍,并無半點的雜亂之象。
賈龔雖然老邁,年過六十已經是到了花甲之年,但是昔日作為輕騎將軍的威嚴卻依舊沒有衰退半分,他的雙目并不像尋常的老人那樣一般渾濁,在那深凹下去的眼眶之中眼眸不時閃過一絲精芒,不怒而威。
如今武威賈氏主家便是他在掌控,而他也正是賈詡的父親。
西部鮮卑王庭覆滅的消息被跟隨黃巾軍一路奔襲武威賈氏族人從北地帶了回來,這也成為了賈龔帶著整個武威賈氏倒向黃巾軍的借口。
尤其是當讓人檢查了幾名族人帶來的裝備了新式馬具的戰馬之后,賈龔心中的天秤更是向著黃巾軍偏斜了不少。
據說黃巾軍已經用這樣的新式馬具武裝了近三萬名騎兵,這樣的數量已經達到了極為駭人的數量。
許安……
賈龔沒有理會房舍之中眾人的討論,他閉著雙目思索著賈詡之前所說的話。
賈詡早在剛剛進入并州之時便給他傳過信,信中詳細的說明了他為什么選擇放棄董卓,卻往北投奔許安。
這一年來,賈詡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通過鷹狼衛傳來信件。
“許安,有奪取天下之相。”
這是此前賈詡在傳來的信件之中所寫下的話語。
賈龔與賈詡是父子,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本領,他也知道賈詡并非那種會胡言亂語,虛言夸大之輩。
這么久以來,賈詡夸贊過人寥寥可數,而那些人無一不是人中的龍鳳。
賈龔還是第一次見到賈詡對一個人如此推崇。
賈龔此前對于許安其實并不了解,賈氏身處武威郡,遠離中原,消息相比其他地方要閉塞的多。
許安所取得的成就賈龔略有所聞,犁挺掃穴
而就在前不久,突然說出了攻略涼州的計劃,這一次帶來賈詡的信件的,是一名從并州遠道而來的使者。
賈龔聽完了那黃巾軍使者講述計劃,看完了賈詡的書信,就算是他,也是被許安的圖謀所感到心驚。
許安竟然想鯨吞了整個涼州,趁著韓遂、馬騰內亂之際,率先襲取涼州大半的郡國,再依靠步卒逐步攻城掠地。
黃巾軍的步卒戰力自然是無容置疑,他們已經在葵城,在并州,在冀州多地向天下證明了他們的實力。
黃巾軍中的霹靂車更是如雷貫耳,名聞天下,各方勢力但凡消息不閉塞之人,都知道黃巾軍之中有一種戰車——上裝機樞,彈發石塊,其聲狀如雷震,射距上百步,摧城潰敵易如反掌。
真定、下曲陽等一眾冀州的城池在“霹靂車”的石彈攻擊之下,甚至連數日的功夫都沒有能夠堅持。
因為“霹靂車”的原因,黃巾軍勢力范圍周邊各地的城池都開始加固城墻,不過就算是加固了城墻,黃巾軍于永漢元年(189年)出兵中山國,再次向著天下宣告“霹靂車”的強悍。
中山國治所盧奴,城防最為堅固的城池,在“霹靂車”連續三日的轟擊之下,土崩瓦解,被黃巾軍輕而易舉的攻占,更是在各地掀起了軒然大波。
房舍之中的討論聲漸漸的大了起來,也打亂了賈龔的思緒。
賈龔緩緩睜開了雙眼,銳利的目光在房舍眾人的身上一掃而過,原本嘈雜的鬧堂,登時寂靜了起來。
“黃巾的騎軍現在正往我武威郡最北方的城池武威行進,恐怕要不了多久的時間就要到達武威城了,你們在武威安排的如何了?”
“回家主,武威城縣尉乃是賈平,一應事務皆是已經安排好了,從武威一路過來,宣威、休屠兩地,皆有我賈家子弟擔任要職,韓遂和馬騰的爭斗越發的激烈,現在整個武威郡,韓遂留下的兵馬不足三千之數。”
房舍中一名中年男子聽到賈龔發問,立刻恭敬的回答。
“西部鮮卑近年來多于北地諸部相爭,無暇南顧,這三千人一支在姑臧城外,一支在張掖城外,兩支騎軍之中,都有我賈家的不少子弟,韓遂注意皆在東面馬騰身上,對于留守的軍卒并不上心,計劃已經妥善,只待家主下令。”
武威郡的地理位置在涼州的大后方,韓遂就是千算萬算,想破了腦袋也絕對想不到,許安居然會繞過北地,直接攻取武威郡。
西部鮮卑這幾年來一直在和北地部落爭斗,韓遂和馬騰的爭斗愈演愈烈之后,韓遂也是將大部分的嫡系部隊都調往前線。
韓遂雖然對于許安有一些提防,畢竟許安現在占據幽州十二郡,無論是往東還是往南幾乎都已經到達了極限了。
黃巾軍占據了南面河東郡,河東郡緊鄰的河內郡、關中之地和洛陽明顯都不是什么立業之地。
而東面的袁紹可不是什么易與之輩,更何況東西兩庭相爭,漢庭現在正在內耗,憑空去插一腳,打破平衡,這不是給別人做嫁衣嗎?
留給許安擴展的地方可以說十分之少了,許安最大的可能有兩個,一個是攻伐三郡烏桓,趁著袁紹和公孫瓚鏖戰的功夫,襲取幽州一些州郡。
而另一個便是進攻涼州。
韓遂和馬騰兩人都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就算是再如何的爭斗也留了不少的軍力駐扎在北地郡,而且還派遣了暗探進入了并州,監察并州黃巾軍的動向。
甚至于韓遂和馬騰兩人還達成了一個協議,無論是爭斗如何,只要黃巾軍到來,便立刻罷手。
黃巾軍是強敵,面對強敵還相互爭斗,無疑于自尋死路。
“我們賈氏沒有選擇……”
賈龔微微頷首道,緩緩站起了身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一眾武威賈氏的重要人物。
“居于西北苦寒之地,漢羌混住,形勢復雜,遠離中原之地,遠離廟堂宮室,不在殿陛之間……”
“董卓為人殘暴,不得人心,韓遂反復無常,不過奸邪小人,馬騰雖有雄心,卻無才得,中原群雄早以得各家投效,我武威賈氏早已經是被排除于外。”
賈龔的目光深邃如同古井,房舍中一眾武威賈氏的族人皆是跪坐于地,垂首聆聽。
“許安,是如今我武威賈氏剩下的最好的選擇。”
賈龔的語氣冷冽,這一次的選擇,對于武威賈氏來說極為重大。
雖然賈氏在其余地方也有分支,但是那只不過旁支末節,主脈嫡系皆在武威。
武威賈氏地處邊陲,根本沒有分開下注的機會。
一旦決定壓注在許安的身上,幫助許安取得武威郡,那么武威賈氏也將徹底被綁上太平道的戰車,存亡興衰皆與太平道息息相關。
“勝,我武威賈氏則將如同入云之龍一般,一飛沖天。”
“敗,我武威賈氏則會墜入萬丈懸崖之下,尸骨無存。”
賈龔挺直了原本微微有些彎曲的脊背,環顧房舍之中的眾人,冷聲道。
“如今既然已經決定了投入了這大爭之世,已經決定站在黃天的陣營之中。”
“那么就請諸位竭盡全力,讓太平道見識一下我武威賈氏的力量!”
房舍之中,一眾賈氏族人轟然應諾。
賈龔大袖一揮,闊步走出了房舍,這一刻的賈龔再不見一絲的老態,彷佛重新成為那個叱咤疆場的輕騎將軍一般。
而整個武威郡,也隨著賈龔的這一句話,掀起了萬丈的波瀾。
武威賈氏可以是西漢時大儒賈誼的后裔,賈誼九世孫名為賈秀玉,東漢時任武威太守。
其子賈衍一路升任到了兗州刺史,賈衍的兒子便是賈龔,官至為輕騎將軍,居武威。
賈龔共有兩個兒子,長子名賈彩,次子便是賈詡。
武威賈氏在武威早已經是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根深蒂固,地位幾乎不可撼動。
就是如今占據著大半個涼州的韓遂,對于武威賈氏也是拉攏。
武威除了賈氏外還有幾家豪強,但是都沒有賈氏這般威勢,他們基本上都和賈氏保持一致,而且雙方很早的時候便已經結下了姻親。
可以說明為他家,實為一體,武威郡一眾豪強皆以武威賈氏馬首是瞻。
而武威郡的羌人部落,也經常受賈氏的恩惠,甚至直接就是賈氏的附庸。
賈龔的命令在武威郡之中,某種意義上來說比韓遂還要有效的多。
隨著賈龔下定決心,武威郡的一切也在轉瞬之間發生了改變。
韓遂留守在武威郡的三千部曲,輕而易舉的便被武威賈氏給奪取控制權。
冥頑不靈者被殺,臣服者免死,韓遂的嫡系都在前線,留在武威郡的不過是一支預備軍,甚至留守的都尉對韓遂都沒有多少的忠誠。
韓遂更是做夢都無法想到武威賈氏居然會突然反叛,而且還是選在這個時候反叛。
這個時候正是武威郡防備最為薄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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