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入玉泉亭南部的山區的漢軍共有三萬余人,這三萬余人自然不是都駐扎于一營。
除去鞍山漢軍大營之外,其余的漢軍按照部曲編制分別在鞍山周圍的山地要道扎營守備。
陳宮設營之時,營壘層層疊疊,相互皆有聯系,能夠保證在受到攻擊之時有所依靠,不至于孤立無援。
這樣的布置在往日里來自然是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山火一起,這一切卻是成為了導致其敗亡的重要的推手。
這些營壘就如同后世赤壁之戰那一艘艘被鐵索連接在一起的戰船一般,在勐烈的西北風作用之下,全都被烈火所引燃。
濃煙烈火,幾欲遮天蔽日。
火燒霞云,好似地焰焚天。
蒼穹之上那周天星辰甚至都在這滔天的火光之下暗然失色。
“噠噠噠————”
計策的馬蹄聲在山道之上回響。
一眾虎衛喬裝而成的斥候騎兵將曹操護在正中央。
這個時候護衛著曹操的虎衛仍然保持著理智。
“若有亂兵沖擊騎陣,想要搶奪戰馬者,盡皆斬殺,不要留情!”
典韋虎目圓睜,怒聲下令,一眾虎衛皆是轟然應諾。
他們都很清楚,這些亂兵現在已經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絕不能有半分的心慈手軟,這個時候正是爭命之時。
樂進此時手執馬槊,帶領著數名虎衛奔走在最前方,為騎隊開路。
而夏侯惇和曹休兩人則是一左一右護衛在曹操的左右兩翼,典韋則領虎衛保護在曹操的近側。
雖然這里除了曹操之外,是夏侯惇的官職最高,但是這個時候發號施令卻是典韋。
典韋作為近衛,常侍曹操身側,他知道該如何最大限度保全己。
這種混戰,是典韋最為擅長的。
“保持騎陣,不要過于分散。”
縱使身后的熊熊的烈火,但是仍舊沒有讓典韋有半分的恐慌。
典韋鎮定的發號施令,一道道命令自他的口中發出。
隨著數隊虎衛喬裝而成的斥候騎兵分散出去,原本稍顯臃腫的騎陣也變得單薄精簡了許多。
那分散而出的虎衛騎兵,他們先一步的加快了馬速,向著前方的山道疾馳而去。
他們的任務是先行探查前路是否安全,如果有人攔路,那么他們的任務,便是突破其包圍,為后續的人馬做開路先鋒。
夜幕之下,弓弦振動的聲響不時傳來,箭失的破空聲在火燒的噼啪聲之中仍舊顯得極為刺耳。
慘叫聲隨著弓弦振動聲一并響起,那些想要沖擊騎陣的亂軍都被毫不留情射殺。
少有突破了箭網的亂軍,也被游戈的虎衛騎兵一一擊殺。
一眾虎衛就這樣保護著曹操跑出了營地,隨后快速的
黑夜之中,曹操根本不知道行進了多遠。
戰馬起伏,他回頭看向身后,此時的山火已經覆蓋了整個鞍山及周圍的漢軍的營地,但卻是被他們遠遠的甩在了身后。
一路之上,他們沒有任何敵人,原本守衛在山道之上的明軍也沒有了蹤影。
月光清冷,山風呼嘯。
號角聲長鳴,低沉而又蒼涼的號角聲傳入了曹操的耳畔。
緊接著一陣嘈雜無比的聲音也傳入了他的耳畔。
曹操的目光自后向右看去,就在山麓之下,無數密密麻麻的黑點出現在了玉泉亭的官道之上。
一面火紅色的大纛旗飄揚在其上,大量的火光匯聚在那面火紅色的大纛旗周圍,那火紅色的大纛旗所行進的方向,正是玉泉亭的明軍方陣所在之處。
“威武!
陳宮橫槍縱馬在前,身后是大量身穿著重鎧,手持著刀盾的虎衛。
火勢突如其來,若非是他們已經準備在五更之時發起進攻,在火勢襲來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已經穿戴了盔甲,他們或許都是穿著葛衣被大火燒死。
在山火來襲之時,陳宮當機立斷,帶著留下的虎衛,召集了一眾將校,帶著剩余的丹陽兵和漢軍銳士,以及大火還沒有遠沒有蔓延到東部營寨之中的軍兵直接順著山道走下了山。
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思考。
陳宮并不清楚曹操那邊的情況,但是無論情況如何,他都只能帶領還沒有混亂的軍隊下山,否則就要被活生生的燒死在山中。
“威武!”
官道之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威武之聲。
漢軍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部隊已經是被逼到了絕境。
困獸猶斗,更何況于人?
生路斷絕,縱使前方攔路之兵有千軍萬馬,也不得不向前奮進。
最后剩下的數千的漢軍,在陳宮的帶領之下,瘋狂的向著前方直沖而去。
“舉弩。”
明軍的陣中,武卒營的軍官冷酷無情的下達了命令。
“休————”
軍陣之中的明軍武卒機械式的執行著命令,盡皆舉起了弩機,排成了射擊的隊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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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所進行的每一步都完美無缺,甚至移動都精確到了尺寸之間。
千百次重復的訓練,已經讓他們養成了肌肉記憶,聽到哨音和號令都知道該如何去做。
“殺!
漢軍的喊殺聲震耳欲聾,那些漢兵眼眸之中盡是瘋狂和對于生存的渴望。
而在那些漢軍的背后,是熊熊燃燒著的群山。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能夠讓明軍的武卒心緒起到任何一絲的變化。
隨著哨音響起,大量的箭雨驟然自明軍武卒的軍陣之中射出。
哀嚎聲,痛呼聲,呵斥聲、箭失入肉聲,在一瞬間全都迸發而出,大量的箭雨,使得在明軍武卒軍陣之前四十步的地方幾乎成為了生命的禁區。
但是弩箭終究不是火槍,沖在最前方的虎衛們大多都穿戴著重甲,配備著刀盾。
他們頂著明軍密集的箭雨,硬生生的沖到了明軍武卒的軍陣之前。
一場慘烈到了極點的肉搏戰,就此拉開了帷幕。
許安微微蹙眉,看著不遠處那正在激戰的玉泉亭官道之上。
他看到了曹操那面極為顯眼的火紅色大纛旗。
那面火紅色的大纛旗一直飄揚在漢軍軍陣的最前方。
許安心中感覺有些不對,曹操此時身先士卒,這一點確實有失妥當。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就算是為了鼓舞士氣,但是也不應該,若是曹操真的戰死,那么青州最后的結果是什么樣,曹操只要腦袋正常,就再清楚不過。
明軍之中可不缺乏斬將奪旗的勐將。
呂布、張遼、顏良、文丑等人都是一等一的斗將。
就是萬軍叢中取敵上將首級,也并非是什么虛妄之言。
河東郡北部一戰,呂布陣斬匈奴萬長,濡水一戰,張遼于萬軍陣中斬烏桓王于馬下。
許安取下了馬鞍旁側皮革袋內的千里鏡,向著曹操大纛旗所在的方位看去。
鏡頭之中,火光極為耀眼,不過很快,許安便看到了曹操的大纛旗。
他看到一名長髯白面,身穿將校金銀鎧的武將正立于大纛旗之下,在他的周圍一眾漢軍騎兵將其護衛正中央的地帶。
許安眉頭微皺,他雖然沒有見過曹操,但是看到此人,卻下意識的感覺應該不是曹操,那身盔甲和裝束看起來頗為別扭。
“你看一下,大纛旗之下,那人可是曹操?”
許安將手中的千里鏡遞給了站在他一旁的麹義。
麹義當初在冀州牧韓馥麾下之時,曾經有和曹操見過面。
麹義應了一聲諾,接過了千里鏡,同樣看向不遠處剛剛許安看過的地方。
“回稟道君,此人并非是曹操。”
只一會,麹義放下了千里鏡,臉色凝重道。
“此人我也認識,此人名為陳宮,當初我見到他之時,他還在東郡仕官,為東郡郡守幕府之臣。”
“陳宮?”
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許安此時的心中也是微沉。
“金蟬脫殼嗎?”
許安眼神微凝,既然這里的曹操是陳宮所假扮,那就證明了真正的曹操絕對不在這里。
莫非……
許安轉頭看向西側的密林。
“傳令,顏良、文丑兩人各帶百騎繞去東山營地。”
麹義眼神微動,他沒有猶豫,躬身向著許安主動請命道。
“山區道路復雜,末將曾在玉泉亭駐兵,不如由我帶路?”
只要能夠擒下曹操,或多或少也能夠彌補一部分之前的戰敗形象。
許安微一沉吟,隨后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麹義神色大喜,當下便和顏良、文丑兩人領了軍令一并而去。
許安目視著麹義遠走,視線重新回到了不遠處正在激戰的戰場。
“大纛旗下的這個曹操只不過是一個替身,不要再耽誤時間,直接將其斬殺,擊潰官道之上的海軍。”
“圍住所有出路,跪地投降者,免死。”
“余眾皆斬!”
“嗚————”
一聲短促的號角聲突然在前方響起,
典韋神色微變,那是前鋒斥候遇到敵人的號角聲。
聽到示警的號角聲,眾人也都是精神為之一緊。
“果然……”
典韋雙目微瞇,目視著前方。
明軍縱火燒山,水火無情,無法明辨敵我,不可能因為是明軍就停下火焰,所以明軍提前撤走了堵在山道之上的軍卒。
因為吹的是西北風,所以大部分的潰兵只有沖向東南方向的山道。
明軍因此撤退到了更遠也更為險要的地方。
過遠的距離能夠使得一路奔逃而來的漢軍體力減弱,拉散隊形,大部分的人都會丟下身上笨重的盔甲和兵器盲目逃命,這樣能夠極大減少防守軍兵的壓力。
典韋沒有再度發號施令,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做什么。
山道之上。
清冷的月光照在太史慈身上的鐵甲之上泛起了幽暗的冷光,倒映在地上。
太史慈挎弓持槍,立于陣后。
就在他的身前,一千余名明軍武卒已經是橫戈沉戟,嚴陣以待。
漢軍想要逃命,只有兩條生路可以選。
一是玉泉亭官道,二則是東山山路。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生路,只有去往南方原始森林之中的死路。
那大山深處的地帶,就是有著數十年經驗的老獵人都不敢涉足的地方。
此時的陣前,已經平息了下來。
逃亡而來的一眾漢軍早已經是心驚膽顫,嚇破了膽氣,驟然遇到山道之上守衛的明軍,根本毫無還手之力,根本沒有辦法突破山道。
山道之上,血跡斑斑,大量的尸骸堆積于路上,林間和道路之上,大量蓬頭垢面的漢軍跪服在地上,一些盔帶著黃巾的明軍走出軍陣,用繩索綁縛著跪地之人。
這一切都被躲在暗處的典韋禁受眼底。
此前的激斗已經結束,戰場只是明軍一面倒的屠殺。
一千余名明軍分布在山道的各處,甚至在林間都有守備的軍卒。
典韋環視著身旁的眾人,最后目光留在了樂進的身上。
樂進微微點頭,他明白了典韋的意思。
“殺!
很快,山道之上,再度響起了喊殺聲。
這一次一處是山道的左側,另一處則是在右面的密林之間。
明軍的防守重心也自然而然的轉移到了兩側之上,左側的戰事激烈,太史慈也因此帶領著親衛向著左側更靠攏了一些,準備隨時馳援。
而就在此時,山道之上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疾風陡然席卷而來。
聲東擊西!
太史慈眼神陡然一厲,陡然看向山道。
急促的馬蹄聲猶如暴漲的河水一般響亮,數十把短兵劃破了漆黑的夜空,狠狠的砸入了明軍武卒的軍陣之中。
明軍武卒雖然身穿重甲,但是身穿重甲并不代表無敵,軍陣仍然是被打開了一處不小的缺口。
漢軍的騎兵在這一刻如同一柄尖刀一般自缺口處,狠狠的刺入了明軍武卒所組成的軍陣之中。
樂進手持馬槊,一馬當先,沖入了陣中。
一名躲避不及的明軍武卒被馬槊洞穿了胸膛。
樂進雙手肌肉鼓起,額頭之上青筋暴露,雙手持槊一聲怒吼,陡然發力。
那被刺穿了胸膛的明軍武卒,竟然被樂進的手中的馬槊高高挑起,一下拋出了好幾米的距離,摔在了軍陣的人群之中。
十數名漢軍騎兵自其后緊隨而至,瞬間便鑿穿了山道之上明軍武卒單薄的軍陣。
只是這不過僅僅只是明軍武卒設下的第一陣。
明軍在山道之上的軍陣可不止只有這一陣,太史慈設在山道防線也不只是只有一條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