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八十年代賭王何鴻生進行的一次賭場變革后,類似葡京、威尼斯人、美高梅、銀河、銀沙這樣的大型賭場,其貴賓廳,都是采取的“承包制”。
也就是說民間的公司、個體戶、老板、私人都可以花大價錢承包這些大賭場閑置的vip貴賓廳做莊家,接受自己能力范圍內的投注。
這些貴賓廳有千萬等級的,也有億萬等級的,甚至還有百億等級的,其背后或是隱藏很深的超級富豪,或是幾個富豪組成的股東聯盟,或是賭場的子公司,或是媽港地下錢莊的莊主,總而言之,只要你有錢,想賭,就不愁沒人接單。
雖說是“十賭九輸”,但從短期來看,做貴賓廳莊家的風險極大,因為里面的服務員都是由賭場親自指派的最頂級荷官,不會偏袒任何一方,莊家就算再怎么大的勢力也絕對大不過媽港本土賭場,所以承包貴賓廳的莊家們絕不可能買通荷官或者在“賭博游戲”上面做手腳。
所以,他們和前來賭博的豪客們,輸贏的概率,都是百分之五十,最多賺一個跟賭場五五分的抽水錢。
不過,高風險往往意味著高回報,對于賭徒來說,雖然總會有一些強運附體的時刻令他們百戰百勝,但是,只要不及時收手,贏的所有錢都會輸出去不說,還會輸得更多。
莊家相信人性,賭徒相信自己的運氣,相信那所謂的“公平游戲”。
體現在數據上,就是但凡拉開任何一個開了三年以上貴賓廳的歷史營收來看,賺的永遠是虧的是好幾倍甚至好幾十倍,隨便調取一些樣本來看,多的是一開始贏幾千萬好幾億的人沒有收手最終輸掉好幾十億的例子。
還是那句話,不怕你賭,不怕你贏,就怕你不來賭。
通常情況下,信用額度高一點的疊碼仔,都會有自己相識的貴賓廳廳主,只要將豪客介紹給他們,不僅會得到比賭場更高的抽傭比例,廳主還會根據豪客的等級,額外付給疊碼仔一筆“介紹費”。
在銀沙賭場,白云遮最喜歡與“云海”貴賓廳的廳主沈云海合作。
據沈云海最近跟白云遮所說的,他似乎是那位大名鼎鼎“沈萬三”的后人,他的祖宗沈萬三給子孫們留下了一個“聚寶盆”,說是只要用空氣和水加上一點“神奇又便宜”的物質,根據一定比例調和,就可以從那個聚寶盆中憑空變出黃金來,而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靠著那個聚寶盆發跡,以至于十幾代過去了,他們沈家還是家財萬貫,富可敵國。
白云遮當然知道沈云海這是在鬼扯,因為這已經是沈云海給他說的第十三個版本的“發家史”。
上一次沈云海是宋朝錦衣衛沈煉的后代,大學畢業后無意間發現了沈煉陵墓中藏著的魏忠賢給他的三千塊黃金,自此一飛升天。
而再上一次,沈云海竟然是那位“胡八一”的后代。
“喂,大哥,你好像姓沈?”白云遮抽著煙,看著沈云海一邊為他清點傭金一邊因肥胖而累得滿頭大汗的模樣,噗呲一樂。
“胡八一的馬子叫什么?”沈云海叼著煙,停下手里的工作,看著白云遮,滿臉嚴肅。
“侍rley楊?”
“怎么讀?”
“雪莉……”
“不對,那是直譯的發音,自從她跟我爺爺胡八一結婚后,她便改成了中國名字,叫沈戀陽,向往陽光的意思……后來二人因性格不合離婚,獨立自主要強的我奶奶沈戀陽,帶著我爺爺一半的名器,來到媽港開了一家拍賣行,她終身未嫁,還將我爸的名字改成跟她姓,要不是我最近翻鬼吹……哦不對家譜,我還完全不知道這回事。”沈云海對著白云遮聳聳肩,一臉充滿故事的模樣。
而關于這些鬼扯,白云遮也從不揭穿,還總是在沈云海講完自己“新的”家史后,豎起大拇指,由衷的贊嘆,以示對他豐富多彩“家族”的尊敬。
白云遮喜歡這個神神秘秘有些唯利是圖但特別有意思的胖子商人,而沈云海也喜歡這個不僅擁有良知還喜歡傾聽別人故事的有趣疊碼仔。
這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朋友。
在事先電話聯系后,云海廳已經被提前布置妥當。
既然是媽港最大最老牌銀沙賭場的“貴賓廳”,其顧客體驗和服務質量,比大廳不知道高好幾十倍。
白云遮拉開云海廳的門,首先撲面而來的,便是香奈兒頂級香水的清香,走進賭廳,所有帶“光面”的東西都好像被人用舌頭舔過一樣一絲不染,看看四周,锃光瓦亮的高級牛皮沙發,厚實的熊毛地毯,帶有黃金點綴的意大利手工桌椅,而更夸張的,還是休息區實木茶幾上,除了擺放著精致的果盤,還有四個燙著金邊,包裝精致的禮盒。
里面裝著一塊勞力士手表,一個愛馬仕錢包,還有一條迪奧的皮帶——這三樣加起來四五十萬的奢侈品,甚至還有陪同而來的君陌的份。
賭廳多變式賭臺的后面,站著一位身材姣好,扎著馬尾辮,五官漂亮得好似劉亦菲,帶著白手套,穿著一身熨燙筆直荷官制服的成熟女性——正是銀沙賭場近五年來的“最優秀員工”,素有“微笑天使”之稱的夏勝男。
她的背后有一張一百來英寸卷起來的巨幕,配合賭廳正中懸掛著的投影儀,可以令客人享受到最好的觀看球賽體驗。
“各位先生,歡迎光臨銀沙賭場,我是您們貴賓廳的荷官,我叫夏勝男,如若不嫌棄,叫我小夏就可以,很高興為您們服務。”夏勝男的聲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剛好令眾人聽得清清楚楚,配合那張漂亮精致的臉,令到場幾人如沐春風。
“老沈呢?”白云遮看看四周,皺起眉頭。
沈云海向來懂規矩,自己在電話中強調了豪客的等級,按理說作為廳主的他,是應該提前在現場等候,親自迎接的。
“沈先生有點急事出去了,但他已經把貴賓廳所有的權限都轉交給我,白先生您不必擔心,”夏勝男還是那副令人愉悅的微笑,伸出手指指賭臺外椅子邊擺放整齊的三個銀色大箱子,“三位貴客的五千萬籌碼已經準備妥當,聽說三位是想賭球對吧?那還煩請告訴我是接下來的哪一場球,我好為各位匯報賠率。”
“三點五十,阿森納對利物浦,”言星河來到這兒,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脫掉厚實的銀色西裝外套隨意扔到椅子上,隨后大大咧咧的頭朝下躺到真皮沙發上,長舒一口氣,臉埋在沙發中,大聲叫道,“除了不準問我問題,你們啥都可以干,有什么需求可以給白先生提,他會滿足的。”
“提個屁提提提,累死我了,歇會兒再說。”成嵐也脫下西裝,猛然跳到沙發上,拿起茶幾果盤中的一塊西瓜,一邊“葛優癱”一邊緩緩咀嚼著西瓜。
“那些錢你收好了吧?”袁安摸著脖子,扭扭關節,回過頭看向君陌,剛剛奧斯陸來來回回的輸錢運動讓他有些疲倦。
“嗯,都放車上了,唐叔和我爸已經把車開走,不會有問題。”君陌點點頭,四處打量著賭廳的結構,一邊說著一邊往廁所和后門方向走,去做環境檢查。
“言先生對吧?實時賠率已經出來了,主隊是阿森納,客隊是利物浦,主隊勝賠率2.1,平賠率2.5,客隊勝賠率1.9,兩支球隊實力相當,因此賠率差距不大,請問您需要買什么?”夏勝男扶著耳機聽完總部的賠率報告,字正腔圓的向沙發上的言星河匯報。
“我從來沒看過足球比賽,因此搞不懂這些賠率不賠率的是怎么回事,你能給我說說嗎?”言星河整個人舒緩了不少,撐起身體,整理了一下遭亂的頭發,滿臉微笑的看向夏勝男。
這問題給經驗豐富的夏勝男問得一愣,連笑容都僵住。
從來沒看過足球比賽?搞不懂賠率比例?
然后三個人加起來兌換了一億五千萬的籌碼,要來賭球?
這是在測試我的職業素養?
夏勝男眉頭微微一皺,看了一眼旁邊的老熟人白云遮。
白云遮攤攤手,也不知該怎么跟夏勝男解釋,一臉的無奈。
雖胸中萬般疑惑,但貴賓廳級別的專業荷官是不能發愣太久讓客人等待的,只兩秒鐘她便立馬回復道:“足球的賠率主要是指歐洲賠率,也就是常說的‘歐盤’,媽港的賭場是和世界接軌,所以賠率也主看歐洲賠率。它是由六大博彩公司聘請全世界最頂尖的精算師,通過分析對陣雙方的各種資訊,諸如出場陣容,以往交手戰績,主隊主場戰績,客隊客場戰績,在聯賽中的成績排位,球隊最近的狀態斗志,俱樂部的運作情況等等方面因素之后,估算出這場賽事勝,平,負三種結果的概率,最終再通過一個公式來計算開出的。”
“而言先生您接下來要賭的這場球賽,歐盤已經計算好各自的賠率,簡單來說就是,不包含抽水的話,如果您押1000塊主隊勝,那就是1000乘以2.1,您會到手2100塊的彩金,以此類推……”
“哦哦哦,了解,”言星河一拍雙手,作恍然大悟狀,“那麻煩你把籌碼全下了吧,我們壓平。”
不僅夏勝男,連白云遮都一時愣住,微微張開嘴巴,皆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么玩意全下了?
“喂你們等會要看球賽嗎,要看的話叫他們把投影儀打開。”言星河用腳踢踢成嵐。
“我最討厭看足球了,晚上不是有籃球賽嗎,我留著精力看那個,”成嵐吃著果盤中的大號車厘子,隨即想到什么,“我們要在這里呆多久啊……這里包晚飯嗎?就光賭球好無聊,這茶幾和沙發這么大,要不然拿副大富翁來玩?”
“誒!看足球賊無聊,但提到這個我就不困了,一二三……六個人!剛好可以組個大富翁頂配局!”袁安脫下西裝,坐到沙發上,躍躍欲試。
“我不喜歡體育賽事,也不會玩大富翁……”君陌從廁所出來,聽到三人談話,弱弱說了一聲。
“沒事,我教你!”成嵐拍拍自己的胸脯,“袁安這狗逼玩大富翁精得很,我從來沒贏過,咱倆組個聯盟,干死他!”
“白先生,白先生,白先生……”言星河看到發呆的白云遮,舉起手遠遠揮著。
“恩……啊?”白云遮總算回過神來,看著言星河。
“能給我們拿一副大富翁嗎,”言星河又看看同樣在愣神的夏勝男,嘴巴很甜,“小夏美女荷官姐姐,我的注下了嗎,如果下完了,在球賽期間,你能陪我們搭個伙玩玩嗎?”
“……”被言星河一叫,夏勝男恢復清醒。
她伸出雙手揉揉自己的俏臉,又微微捏了捏,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能跑來貴賓廳賭博的,非富即貴,當然有著各種各樣的怪癖,但不管性格如何怪異,他們都會有那么一個共同點,就是“嗜賭”。
貴賓廳的多功能賭臺能夠變換八種賭博游戲,電視買通了全世界所有體育比賽的版權,能在第一時間播放世界上進行的任何體育比賽,哪怕豪客們對這些都不喜歡,那荷官還可以拿出麻將,象棋,圍棋,撲克牌遷就他們的“賭欲”。
而現在。
眼前這“言先生”,完全不了解足球,不清楚賠率,也沒有對賭臺上的游戲展現出任何興趣,而是像放周末結伴去桌游廳一樣,帶著三個朋友,有說有笑,跑來這銀沙賭場億萬級貴賓廳,玩什么“大富翁”?
更離譜的,還是玩之前,隨手就梭哈了一億五千萬的籌碼?
這是什么個毛病?
把我當游戲里的npc?
這一億五千萬是游戲幣?
“那個……言先生,我想再確認一遍,您是想要將這‘一億五千萬’港幣的籌碼,全都押阿森納和利物浦踢平,對嗎?”夏勝男刻意將籌碼的數字讀得很重,“如果賽果是平,恭喜您,您將贏得三億七千萬彩金,但如果是勝或者負,您將會輸掉一億五千萬……我如果有沒有說清楚的地方,您可以提醒我再說一遍,考慮到您第一次接觸足球游戲,如果時間充裕的話,我建議您可以先不要這么著急,先隨便玩玩,了解一下球賽,摸清楚規則再……”
“你說的很清楚,但我就是因為時間不太充裕啦……所以下注了嗎?是不是超過限紅啦?”言星河看向夏勝男,滿臉疑惑。
就是這個疑惑,給夏勝男整得不會了。
“沒有……云海廳的限紅是二十億,您還沒有達到,那,我這就為你下注?”哪怕到最后,夏勝男還是在用疑問句而非陳述句。
“謝謝你美女姐姐,贏了的話,我給你分紅!”言星河抓起一塊哈密瓜塞進嘴里,笑得燦爛。
“謝……謝謝……”向來精力旺盛的夏勝男忽然覺得很累。
一億五千萬并不是她經歷過最大的重注金額。
但絕對是她經歷過最隨便,隨便到兒戲,隨便到不尊重賭博,不尊重賭場,不尊重金錢的重注金額。
她忽然第一次在賭場明白,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如果這種人都能贏錢,那上天真是偏心眼。
向來偏向賭客一方的她,此時竟很想看到言星河輸掉這筆錢后臉上會有什么表情。
撥通賭臺電話,給對面一直待機,只等了兩分鐘不到便收到一億五千萬重注單的同事帶去恐怖的驚嚇后,確認下注成功,夏勝男掛上電話。
忽然很憤怒的看向白云遮。
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帶了幾個什么玩意過來?
白云遮再次聳聳肩,臉上的無奈更深,面對夏勝男兇惡的眼神,用一個委屈的眼神回應。
那眼神的意思是,操了我都,你問我,我他媽問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