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房子西菜館是一棟二層小樓,紅墻紅瓦,黑色的理石招牌上寫著店名,門口右側還挺著幾輛自行車。
進了餐廳后里面的裝修讓何平稍感意外,本以為幾十年歷史的西餐廳好歹也應該是淡雅的色彩、柔和的燈光、潔白的桌布、華貴的線腳,處處充滿著歐式風情和氛圍。
沒想到進門看到的卻是幾張方桌緊湊的擺在其中,桌上倒是鋪著白色桌布,只是這上面的大玻璃是怎么回事?何平恍惚間以為自己進的是城鄉結合部的大盤子。
何平看著眼前充滿時代特色的裝潢,心里一樂。這樣也挺好,吃飯本就是要輕松點,老是弄些幽暗的燈光、靜謐的氣氛,總感覺像是宗教儀式,而不是是為填飽肚子。
兩人被服務員引到靠窗邊的座位上,“兩位想點些什么?”
張瑜謙讓著把菜單遞給何平,何平是第一次來這里,以前聽都沒聽過,便對張瑜說道:“你先點吧,我第一次來有什么推薦我的嗎?”
張瑜道:“要不我們來一份張愛玲套餐吧。”
張愛玲何平當然知道,不過這個張愛玲套餐是什么東西,“什么叫張愛玲套餐?”
張瑜給他解釋道:“早年間紅房子的西餐深受很多滬上名人喜愛,據說張愛玲也是紅房子的常客,當時還流傳著一份張愛玲最愛點的菜單,就是洋蔥湯、烙蝸牛和芥末牛排。”
原來是名人效應,“那好啊,那就來按照這個來點吧。”
點完餐,等上菜的間隙,門口又進來了幾位客人,兩中兩洋,幾人被服務員引到兩人旁邊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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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落座,其中的一位老外便用英語對兩位國人吐槽,“顧,你確定這就是經營了幾十年的法國餐廳嗎?”
顧姓的中年人說道:“當然了,馬丁先生。在這點上我怎么會對您信口開河呢?”
馬丁撇了撇嘴,“你們工廠管理的一塌糊涂,沒想到連餐廳也是如此。”
包括顧姓中年人在內的兩位國人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另一位同來的老外說道:“馬丁,別這么刻薄,現在是下班時間。”
馬丁攤攤手,絲毫沒有誠意的對兩位國人說道:“好吧,抱歉兩位,我只是一時沒有轉換過來。”
兩位國人連忙擺手,“沒關系,沒關系。”
幾人用的都是英語對話,何平是聽得懂的,感謝那些年在大學追過的美劇。
雖然對老外的出言不遜有些反感,但人家又沒有說他,何平只當是沒聽見,等到菜上桌了,他和張瑜兩人邊吃邊說。
“何老師,你住在東北哪里呀?你老家就是東北的嗎?”
下午還叫何作家,這會兒又叫何老師,何平搞不懂張瑜為什么改了稱呼,他回道:“遼省營城知道嗎?離金州不遠,我老家就是東北的。”
“金州我知道的呀,原來在那里啊。那你結婚了沒有?”
“沒有。”
“有女朋友嗎?”張瑜的提問讓何平有些詫異,陌生男女之間談這事有點怪怪的。
“有。”
“哦!”張瑜略顯失落。
張瑜的低落沒有持續幾秒鐘,她又轉移了話題,“何老師,那你這次來滬上要待多久呀?什么時候走?”
“估計快了吧,等李準老師改完了劇本,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何平也不確定他的歸期,這應該看李準老爺子的手速了。
“李老師改劇本很快的,估計用不了幾天。”
“那就好,可以早點回家,這個時間的滬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何平吐槽道,現在正是早春二月,這年代空調又沒有普及,哪哪都待不住人,除了去市百一店的那個下午好受點,其余時間都是在硬捱。
“您不去京城嗎?”張瑜問道。
“我去京城干什么?”何平不解。
“是畢老師說的,這部戲的女主角還沒有定。謝導的《天云山傳奇》一直在拍,抽不開身,只能在京城選角了。”張瑜臉上帶著些許遺憾的神色。
何平大致猜到了張瑜今天請他吃飯的目的,他說道:“畢老師沒跟我提過這個事情,想來是不需要我去的吧。”
“這樣啊!”張瑜略顯失望,隨即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何老師,我就是好奇。”
何平看著張瑜那欲蓋彌彰的樣子也懶得拆穿,這娘們兒是不是自己傻就把大家都當傻子了?
“不不不,顧。你們的問題實在太大了,這樣的工廠我們是很難做出投資決定的。”
鄰桌外國人的聲音有些大,看來應該是對那位顧姓中年人的話很有意見,他接著數落道:“首先我們進工廠的時候,第一印象就非常差,整個工廠都透露著一股衰敗、落魄的氣質,工廠里那么多機器都已經是五十年代的老家伙了,工人的狀態散漫邋遢、毫無組織紀律性可言,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我相信你們在事前一定是對他們有過交代的,但表現出來的狀態依然是這個樣子,我們很難相信你們的誠意。”
顧姓中年人面對那位叫馬丁的老外的指責,急忙解釋道:“馬丁先生,這件事情我可以向您解釋。您應該知道我國的體制是與西方國家迥然不同的,很多工人都聽說了你們要來投資的消息,他們在這樣的體制里已經生活了大半輩子,所以對于你們的投資是有些抵觸情緒的。但請你們相信我們滬上市的誠意,也請相信我們解決問題的決心和能力,只要你們能夠答應投資,這一切都不是問題,我們會給你們最大的優惠和讓利。”
馬丁依然搖頭,“顧,不是優惠和讓利的問題,而是你們的軟硬件條件都無法讓我們感到滿意。顧,我很難相信,你們那些愚蠢的工人能夠滿足我們的生產條件,這還是在你們中國的經濟最發達的滬上,要是那些鄉下……”
眼見馬丁越說越離譜,他身邊的那位老外開了口,“馬丁!”
那位顧姓中年人的臉上出現了一股羞怒之色,也包括他旁邊的年輕國人,但兩人卻都出奇的保持住了克制。
與此同時,餐廳里響起了另一個聲音,“馬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