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旭進來,衣衫華貴,氣度不凡,簽押房里所有人都看向他。
沈一秀也看過來,發現是李旭之后有點不好意思,走過來低聲道:“老弟,這……”
李旭抬手止住,走到那姓馬的書吏面前看著沈一秀問道:“沈大哥,是他嗎?”
沈一秀一愣,點點頭,張嘴又想說話,是想起李旭的行事風格,怕他把事情鬧大了。
但是看到李旭已經轉過頭去不看他,只好閉嘴不言。
那馬書吏看到眼前忽然出現的這個俊朗不凡,高大英挺的少年公子,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卻也感覺不是個普通人,急忙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堆起笑臉道:“公子有何貴干啊?”
李旭不咸不淡道:“這位沈老板過來辦契書改戶,你為何拖著不辦?可是契書有問題?”
馬書吏吃不準對方的身份,本想敷衍一下,最終還是支吾道:“那倒是沒有,不知公子是?”
“那可是沈老板態度不好,對你這個小小書吏不夠恭敬?”
馬書吏臉色一僵,更加吃不準李旭的身份了,暗暗腹誹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家伙多管閑事,但是還是陪著小心道:“小吏正在忙于公務,稍待片刻后就會給沈老爺辦理的。不知公子是?”
馬書吏還在鍥而不舍的想套出李旭的身份,卻忽然聽到一聲冷笑:“忙于公務?你的公務就是坐在這簽押房里喝茶扯淡的刁難百姓嗎?我從前聽人說這公門之中最難纏的就是你等這種刁滑胥吏,借著職務之便對百姓吃拿卡要,各種刁難,原本還是不太相信的,沒想到今日卻是長了見識。來來來,今日我若不教你知道什么叫做公仆的基本修養,我就是你老子。”
馬書吏大驚,沒等他在多說一句,人便騰空而起,從書案后面被這少年伸手揪住領子一把提了起來,然后大步往外面走去。
簽押房里先是一靜,然后便是一陣喧嘩紛亂,推桌子掀凳子,眾人都急忙往外面追去。
沈一秀又一次呆若木雞,沒想到這個小兄弟脾氣如此暴躁,昨日收拾田家的人也就罷了,今日在縣衙卻也這般沖動,急的跺跺腳,也趕緊追了出去。
李旭提著那臉色漲得通紅都快喘不過氣來的馬書吏,來到外面一處空地上,等到周圍人群涌過來,這才冷哼一聲,罵道:“你不是喜歡刁難別人嗎,那我今日就讓你試試被人刁難的滋味。”
說完也不等那馬書吏有所反應,直接一個大耳光子就抽了過去。
馬書吏當時就被抽懵了,嘴角溢出血來,心中再也顧不上猜測李旭的身份,盯著李旭的眼神充滿怨毒。
李旭繼續罵道:“才一個耳光就受不了了?你以往刁難苛責別人的時候何曾想過別人的感受?”
說完又是一個反手耳光,打的馬書吏耳朵嗡嗡作響。
這兩記耳光雖然抽在馬書吏臉上,卻在周圍人群中激起了一片呼喝呵斥聲。
馬書吏這樣的人在衙門不能說遍地都是,但是也基本上為數不少,所以這李旭這兩記耳光也是抽打這些人的心上。
“豎子敢爾!”
“何處來的狂悖小子,竟敢如此狂妄囂張,在衙門之中行兇打人,莫非當我三水縣衙無人乎?”
“三班衙役何在,速來拘了這狂暴之徒!”
罵聲四起,義憤填膺者甚眾,但是卻無一人敢上前來,只是在遠處口嗨叫罵。
李旭則是高聲叫道:“今日我教訓這刁難苛待百姓之徒,你等卻在一旁狺狺狂吠,必然是與這廝一丘之貉。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等的義氣。此刻開始,若我再聽見一句罵聲,那馬書吏就多挨一下。你們若是與馬書吏有仇,盡管叫罵。”
“豎子太過猖狂,這可是堂堂縣衙,豈能容你如此囂張無禮?快快放了馬書吏,否則定教你好好嘗一嘗衙門殺威棒的厲害!”
“不錯,快快放了馬書吏,我等決計不會屈服你這暴徒威脅之下的。”
然后還有好幾聲附和,但是躲在人群之后也不知道發聲的是誰。
沒想到李旭的話剛說完,就再次引來一片聲討之聲。
李旭看了一眼,對臉頰已經腫起來的馬書吏道:“看來你的人緣實在不好啊,這么多人想要看你挨打。”
馬書吏一驚,又被李旭左右開弓連扇好幾個耳光,不僅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就是眼睛也腫了起來,帽子歪斜,發髻蓬亂,看著好不狼狽。
心中除了對于李旭怨恨不已,對于剛才叫罵的那幾個人也暗暗恨上了,準備等今日事了之后再一一報復回來。
反正那幾個人的聲音他都記住了誰是誰。
沈一秀在一旁急的站立不安,想要上前勸阻,卻收到李旭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心中雖然焦急,但是卻也只能按捺住。
他知道這位小兄弟雖然年紀小,做事看似魯莽,但是卻并不是真的莽撞。
看到李旭真的動手,周圍人群一陣驚呼聲,叫罵的聲音瞬間為止一靜。
眾人都知道馬書吏是個小心眼子的人,雖然有人想看他出丑挨打,但是卻也要防備這廝事后報復。
這時,一群手持水火棍或者是鐵尺鐵鏈的衙役捕快們在各自班頭的帶領下呼啦啦的到來,將李旭兩人圍在了中間。
只是這些衙役捕快們雖然手中拿著家伙,可是卻沒有一個真正敢上前拿人的,畢竟誰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光看李旭的衣著氣度就不是一般人,再加上能在縣衙這般囂張的人若不是瘋子那就是大有來頭的人。
這樣的人別說打一個小小的書吏了,就是打罵縣尊估計也不會有啥事的。
能在衙門里混的,尤其是這種基層衙門里,上至主簿,下至衙役捕快,就沒有一個真正傻的,都是人精。
真正傻的人在這種地方早就被啃得連渣渣都不剩了。
看著周圍一群小心翼翼的衙役捕快,李旭面色平靜,似乎毫不在意。
他今日當眾暴打這馬書吏,給沈一秀出頭只是其次的原因,最主要的是給某位大人物演一場戲。
他已經登上舞臺了,就看那位大人物下來如何搭戲了。
“爾等還不快快把這狂徒給我拿下,若是跑了這狂徒,你們統統挨板子!”
正當場面一時陷入靜謐的時候,一聲斷喝聲忽然傳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李旭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的臺階上站著一位身材高瘦的,身著青色官袍頭戴烏紗的中年長臉男子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
縣衙的大佬除了一位縣尊之外,還有一名主簿和一名縣尉。
縣尉是縣令的軍事助手,現在空缺。而主簿是縣令的民政助手,主管錢糧以及文書等事務,跟縣尉一樣都是九品官。
所以此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顯然就是縣衙的王主簿了。
這馬書吏從業務上來看,自然是王主簿的人了,李旭現在縣衙當眾暴打馬書吏,自然也算是當眾挑釁王主簿的權威,他焉能不怒?
那些衙役們雖然心中顧忌李旭的身份,但是對于王主簿的話卻不能不聽,畢竟他們每月的例銀都是要通過王主簿下發的。
如果把縣衙當做一個公司的話,王主簿就是相當于人事經理加財務經理加總經辦主任三合一的頭銜,絕對算得上位高權重了。
而且據說王主簿是本地望族,祖上曾有好幾位在秦國朝廷都當過官,其中有一位還坐到了左都御史這種朝廷大佬的位置上。
到了王主簿這一代,雖然沒落了,但是卻也是實打實的三水縣第一大族,家中田地數千畝,佃戶數百人,家中奴仆丫鬟都要上百人之多,縣城還有十幾家店鋪,據說在耀州城也有產業。
田家雖然兇狠蠻橫,但是比起王家來說還是差了不止一籌。
王主簿是名副其實的坐地虎,三水縣換過三任縣令,但是他這個主簿的位置卻是雷打不動,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古代這種封建背景下,皇權對于鄉村的控制力是相當弱的,很多時候都要依靠這些鄉紳地主來控制,尤其實在征收錢糧賦稅以及征發徭役這些事情上,若是沒有這些鄉紳的配合,縣令幾乎什么事情都辦不成。
因此,三水縣有一句順口溜:“流水的縣令,鐵打的主簿。”
在許多三水縣百姓心目中,三水縣最牛逼的人物不是縣令,而是王主簿。
而李旭今天要唱的這出大戲中,王主簿就是其中一位最重要的配角。
他昨天晚上回到客棧之后便花了幾兩銀子找店小二打聽了一番,得知了這些信息后心中便有了計較。
原本這出戲是打算從耀州回來之后再唱的,但是沒想到沈一秀被人刁難,他就干脆提早安排上了。
那些衙役捕快們在王主簿的勒令之下磨磨蹭蹭的向李旭靠近,卻被李旭哈哈大笑聲中,用手中的馬書吏當做武器,或砸或掃或擋,一瞬間就落得一片人仰馬翻。
衙役捕快們本身就出工不出力,李旭又有馬書吏在手,因此又投鼠忌器,被李旭這一頓操作下瞬間躺了一地,哎呦呼痛之聲不絕于耳。
李旭看在眼中,都佩服這些家伙個個都是影帝。
自己都沒怎么認真,他們卻一個個好像大戰三百回合似的不堪。
王主簿看到這一幕,更加惱怒,急忙大呼道:“速去掉巡城縣兵過來,一定要拿下這等兇徒!”
有人亂哄哄的應聲,就要往衙門外跑去。
此時卻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喝道:“且慢。”
眾人一怔,循聲看去,只見另一處臺階上一道身著青色官袍的身影面色清冷的看向王主簿的方向。
不是縣尊又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