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為首的女人說完后,其他幾個女人也都湊了上來,依次對醫生表達感謝,看得出來,她們都是認真的,眼神中的誠摯是騙不了人的。
胖子站在角落里,默默睜大眼睛瞧著,看來這些女人就是昨晚幾個女孩的母親了。
車上一共四個女孩,而面前有四個女人。
人數也對得上。
“秦女士,”江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偏過頭,第一次正視這些風韻猶存的貴婦,“據我對媛媛的觀察,她不像是你所說的那樣。”
為首的女人微微愣了一下,半晌后才試探性開口問:“江醫生,你......”
“看得出來,她雖然在夜店表現得很開心,但也僅僅是表現而已,隨著環境逐漸嘈雜,她會不自覺的做出諸如皺眉,扶眼鏡一類的微表情與動作,”江城頓了頓,繼續說道:“夜店中的環境會讓她感到不安。”
“她不喜歡那里,她只是在努力遷就,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合群一些。”
“她真正需要的是陪伴,”江城說,“她很孤獨。”
女人臉色古怪了一下,接著抬起頭,仿佛要爭辯什么似的張開口,但下一秒就被江城打斷。
他盯著前者的眼睛,淡淡道:“一周抽出2到3次陪她用早餐可不算什么陪伴。”
“倒更像施舍,”江城聲音平靜,“就像是匆匆行過的路人隨手甩出些殘羹冷炙打發流浪狗,只不過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糾纏。”
“可你并不是無關緊要的行人,她也不是搖尾乞憐的流浪狗,”他頓了頓,半晌后說:“你是她的母親。”
女人聞言臉色變得更差了。
她養尊處優慣了,施舍,殘羹冷炙,流浪狗,糾纏......這樣的比喻距離她太過遙遠,也正是因為遙遠,才愈發刺耳。
但她的感受......顯然不在江城的考慮范圍內。
在幾人目光的交匯處,江城偏過頭,看向另一個女人,“路女士,”他平靜說:“和媛媛相比,你女兒的情況要稍微復雜一些。”
“她過于敏感,外部環境的任何改變都可能導致她的焦慮與不安,她習慣于坐在同一個位置,走同一條路,只喝一個品牌的酒水。”
“當她離開了她所熟悉的環境時,會比常人更容易煩躁和焦慮。”
“甚至因為身邊朋友的位置發生改變這樣的小事,都會令她莫名不安,”江城看向臉色微微變化的女人,繼續說道:“她缺乏的是安全感。”
“這種行為的產生可以追溯到她的童年時期,我猜可能是在她很小的時候,身邊發生了一些事。”
“小學,”江城思考后說道:“甚至更早一些。”
“在與我的交流中,她刻意模糊了這一段的回憶。”
“但對更早一些的回憶卻記得十分清晰。”
“選擇性遺忘,”江城說:“極端理想主義者以及創傷后遺癥類群,都會有這樣的表現。”
與第一個女人的表現不同,被江城望著的女人點點頭,認可了江城的猜測,“在她7歲的時候,我就和她父親分開了,當時還因為公司資產的分配打過官司,那段時間我們都顧不上她,只好給她找了個可以寄宿的學校。”
對于往事,女人沒什么可保留的,這里除了江醫生,以及看著像是保潔的一個胖子,剩下的三個女人都是自己的閨蜜。
對于自己身上曾經的不幸,她們心知肚明。
而且......大家的訴求都是一致的。
都是為了女兒。
因為母親們的影響,四個女孩也結成了一個小團體,雖然磕磕絆絆,但關系好的沒話說。
根據女人的條件看,她當初為女兒找的學校肯定是花費不菲的高檔私立學校,但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錢擺平的。
在最需要父母陪伴,性格養成的關鍵時期,女孩的情感陷入空窗,她很可能產生了類似自己是被父母拋棄,是累贅一類的情感支出。
可以想象,在寂靜的夜里,女孩一個人躺在床上,躲在厚厚的被子里,縮成小小的一團,那一刻的心酸與無助。
在女人曾經對江城的描述中,她說女兒經常無緣無故亂發脾氣,從不讓她進自己的房間,二人因此沒少發生爭執。
而在保姆幫她收拾了丟在地上的衣服后,她更是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一整天都沒有出來。
對于請上門的心理醫生更是見都不見。
因為業務上的往來,她結識了皮阮,從而在后者的下,找到了江醫生,事實證明,皮阮這個人真的挺靠譜的。
雖然自己這個圈子里的人大多都瞧不起他。
接著,醫生又分別向另兩個女人闡釋了自己的看法,一時間,房間內的氣氛微妙了起來。
醫生的分析有理有據,舉的例子也淺顯易懂,至少胖子是聽懂了,他瞪大眼睛,隨著醫生的分析仿佛走進了一個又一個女孩的心里。
為首的女人的孩子名字叫媛媛,因為缺乏陪伴,所以內心十分孤獨。
她習慣性的討好接觸到的每一個人,嘗試著融入每一個人的生活,即便......這樣的生活她并不喜歡。
她只是害怕一個人。
所以努力著遷就。
第二個女孩名字叫詩佳,因為童年被父母所忽視,所以導致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
生活中的任何改變都會導致她的焦慮與不安,包括去改變生活地點,結識新朋友,做沒有做過的事。
對她來說,自己的房間就是最后的凈土,也是曾經寄宿學校那張冰冰冷冷,窄窄的床的延伸。
任何進入她領地的人,都會破壞她的安全感。
幫助她收拾亂丟的衣服的保姆是,未經她允許,擅自來到她臥室門前的心理醫生亦是。
與他們相比,這個皮囊極佳,將初次見面的地點選在她們一行人最熟悉的酒吧,自稱江潘安而非江醫生的年輕男人就顯得尤為可愛了。
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只鐘愛......自己唯一喝的哪款酒。
他似乎習慣了沉默,除非有人挑起話題,否則絕不搭腔。
眉眼輕佻,舉止有度。
他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眼神疏遠又迷離,手中的高腳杯輕輕搖晃著,淡紅色的酒水折射出的光將女孩們微醺的俏臉切割的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