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萌走過去,坐在紅色帷帳前的擺著的一個木椅上。
木床框架寬大,雕工卻十分細膩,上面用暗紋細繪,人物一顰一笑都在眼中活了過來。
那只伸出的手手心向上,手腕擱在一塊用綢布卷了的玉藕之上,綢布上用金銀彩線繡了兩只戲水的鴛鴦。
素白的手腕,修長纖細的手指,好看的指甲打理的一絲不亂,淡青色的腕部血管隱隱浮現,這是一雙十分好看的手。
夏萌緩緩吸了口氣,在她眼中,這樣的手,應該屬于一個女人。
她抬起頭,盯著帷幔后的人影,雖然距離極近,但那片落下的帷幔就像是一道屏障,隔絕了自己窺探的視線。
撩起帷帳就能一探究竟,可她終歸是不敢的。
學著古人診脈的動作,她將手指搭在了這只手的手腕上,觸感微微有些涼,但一部分原因應該是她比較緊張的緣故。
微弱的脈搏沿著指尖傳來,給了她幾分安慰。
“黃少爺,”她聲音平靜問:“你的脈象較為虛浮,近來可是休息的不好?”
片刻后——
“眼見她起高樓,好事常差繆,多少佳人,錯配了鴛鴦偶。夫妻命里排,難強求,有幾個美滿恩情永到頭?”
一道戲腔的聲音響起,幾乎立刻,夏萌就確認這聲音就是昨晚從湖上傳來的唱戲聲,因為一樣的哀婉幽怨,一樣的.....詭異。
如果真的按照周管家所說,黃少爺瘋了,那么所問非所答,倒也正常,反正這次的任務又不可能真的要以醫術為他治病。
即便能治病,他們也只能治心病。
穩住心神后,夏萌繼續開口問:“黃少爺,我們上一次來為你開的藥方你可還留著?”
“有幾個鸞凰打賞鸞凰配?有幾個紫燕黃鸝誤喚濤?相邂遇,人生福慧總雙修。問天公,一霎風流,怕無分也難消受。”
這下夏萌明白為什么每個人下來都一臉懵逼的樣子了,無論問什么,對方都只以唱詞回應,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雖然分辨不出這些唱詞的出處,但大概意思她還是能聽出來一些的,無非都是些男女生離死別的意思。
想來這個黃少爺還是個情種。
思考一會后,她很快站起身,對著身影一動不動的黃少爺說道:“黃少爺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辭了。”
等到她快步走到樓梯時,身后的唱詞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比之前更加幽怨,“但得個同心子,死同穴,生同舍,便做連枝共冢,共冢我也心歡悅......”
夏萌立刻加快腳步,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她敏銳的感覺到,戲詞已經來到高潮,而且更重要的是......唱戲之人的情緒也變了。
從哀婉幽怨......逐漸變得歇斯底里。
直到完全離開,那股籠罩在她心頭的壓抑感才消失,黃少爺的唱詞似乎有種古怪的魔力,每一句都像是在她心頭壘上了一塊石頭。
讓人十分難受。
看來事情比她想的還要復雜,戲服或許只是個噱頭,它決定的只是順序,真正致命的是這些唱詞。
或許......或許等到這出戲到達高潮的時候,那么站在黃少爺面前的玩家就危險了。
黃少爺會變成鬼,也不得而知。
而就剛才的情形來看,情況已經不容樂觀了,黃少爺隨時可能暴走,而她的下一個人......走下樓梯的她抬起頭,一道穿著白色戲服的身影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正是江城......
“嗯哼。”路過夏萌身側時,他還小聲的哼唧一聲。
“他可不能現在就死了,”暗暗捏緊了拳頭的夏萌心里想:“這人雖然人品奇差,又不要臉,但身手頭腦都十分不錯,為了這次下本,她一共備上了三張底牌,江城就是其中之一。”
“要是他能與深紅的人同歸于盡就完美了,”夏萌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盡頭。
可就在夏萌準備扭頭離開時,腳步聲又再次響了起來,而且十分輕快,片刻后,江城“蹬蹬蹬”從樓梯跑了下來。
前后10秒鐘都不到。
“你怎么......”夏萌微微睜大眼睛。
其余人更是看江城像是看見鬼一樣。
“黃少爺說下一位,”江城喊了一嗓子后一溜煙鉆回人群中,連自我介紹都沒做。
“郝先生,”安軒望著江城,臉色出奇的差,語氣也一樣,冰冷的像是換了個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郝帥,”江城從后面探出頭,“我叫郝帥,是個模特,現就職于KTV夜班高......”
“好了好了,”安軒擺擺手,“可以了。”
這下大家看向江城的眼神都變得放心起來,他不可能是鬼,沒有鬼會這么說話,要是真有的話他們就算是死也認了。
江城的下一個人就是秦簡,大概是因為穿著的關系,他對自己特別不自信,走上樓梯的時候還險些摔一跤。
江城瞇著眼,盯著秦簡的背影,眸子中有東西閃過。
胖子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先是看了看秦簡,接著又偏頭,裝作不經意的瞧了瞧醫生,心中忽然涌現出一股特別的感覺。
大概幾分鐘后,秦簡顫顫巍巍的走了下來。
但在下樓后,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副笑臉,在回答過身份的問題后,他立刻走回人群中。
他似乎特別怕落單。
而秦簡之后的下一個人,就是陳強了。
能看得出來,陳強比較緊張,他的一只手捏著白色襯衣下擺,甚至將衣服拉的有些變形,但他的面容卻十分堅毅。
仿佛下一刻即將奔赴沙場的士兵。
在大家的注視下,他緩緩吐口氣,接著走出人群,向樓梯走去。
“公子累了,各位大夫今個就散了吧。”安靜了許久的中年女人忽然開口說。
陳強的身體猛地頓住了,緊接著,居然微微顫抖起來,胖子看在眼里,也為這個年輕人松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中年女人遠遠地在前面領路,其余人正好有機會聚在一起,商量剛才的事。
“那個少爺也太邪門了吧,”師廖智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說:“趴在那里像是沒了骨頭一樣,唱的東西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也不敢聽,但聽調子和昨晚上的一模一樣!”
“不過好在能確定少爺是人,”他自顧自安慰說:“是人比什么都強。”
“趴在那里?”夏萌突然回頭,眨了眨眼睛,“他不是坐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