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那些人還沒有散去,他們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就抱著想學習的態度,看看這家到底是怎么做的,為什么同在這一個市場,自己一點生意也沒有,而他們,據說生意很好。
站在攤位外面的人,總之都帶著復雜的心情,看著這兩個拿貨的女人,和這個攤位的老板和大肚子的老板娘。
“這個這個這個,五個款式,一二一。”
蕪湖的那個女的說,馬鞍山的說她也一樣,接著她們又要了套裝里面配的T恤,工裝褲上身配的襯衣。
張晨指了指門口模特身上的乞丐服,和她們說,這個很不錯,不帶點?
兩個人圍著模特看,都納悶了,這個怎么穿啊?
張晨就和她們說了怎么穿,兩個人來了興趣,都要自己試試,張晨就拿了一件給她們,拿在手里,兩個人看到,這不就是一塊布嘛,真逗,都大笑起來,蕪湖的在張晨的指點下,把它穿好,馬鞍山的就叫,好哎好哎。
蕪湖的走到鏡子前看看,又笑了起來,她問馬鞍山的:“我死了,你要不要死?”
馬鞍山的趕緊搖頭:“不要了,你死過就可以了,行滴。”
張晨知道她們說的“死”,其實是“試”,安徽靠近合肥蕪湖一帶的口音里,其實“死”、“試”和“洗”都不太分的,老萬是舒城的,也是這樣的口音,他站在水池前,等著洗臉,會和人說:“你先死,你死了我再死。”
有人就會笑:“我就是不死,你先死。”
“行滴,行滴,我要五件,你呢?”蕪湖的問。
“那我也要五件。”馬鞍山的說。
張晨就給她們,各拿了五件,七十塊錢一件,這個款式,其實很省面料,一件只需要一米多一點,做工也很省,工價核起來很便宜,但它穿起來,畢竟是長款,和一件風衣差不多,就沒人覺得貴。
燈芯條的五個款式從六十五到八十五不等,不是長款就是套裝,還有印花,也沒人覺得貴。
張晨把所有的成本都核算了,乞丐服的成本不到二十,他批發一件賺五十多,燈芯條的,一件或一套賺四十多。
剛開始張晨不準備開這么高的價,還是彩娣和他說,新款,總是要賣貴一點的,這衣服,你從上往下調價容易,老客戶來,你一次給他便宜一塊,他都是高興的,從下要往上調,就很難,調五毛都難。
彩娣也是有經驗的,張晨和小昭,都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如果是有打包的大客戶來,張晨也準備好了,一件便宜十塊,這對他們來說,利潤也相當的可觀了。
有經過外面通道的客戶,看到這里站著這么多人,這個攤位,又是這整個市場最靚的攤位,還有燈箱,就好奇地過來看看,看到蕪湖和馬鞍山的都在拿貨,就走了進來,也跟著要拿。
這攤位里的生意就是這樣,只要有人拿貨,其他的人就接二連三會進來,起先在攤位里一堆堆壘得高高的衣服,很快就矮下去。
趙志剛和老萬沒有走,一直站在外面的通道上看,看到這樣的情景,趙志剛就問,老板,要不要再送一車過來?
張晨說好,馬上回廠里,再送一車過來。
看到外面門頭上“我們的貨源是我們自己”的燈箱,再聽到他們的對話,拿貨的人就更確認,這個攤位的貨都是他們自己生產的,是一手貨,那就更值得拿,有兩個還在猶豫,覺得這服裝好像太過前衛,不知道適不適合自己店的,管他,也拿一些去試試了。
張晨他們的很多老客戶,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好像也是約好來祝賀他們的新貨上市一般,都在今天來了,張晨剛忙完一陣,坐下來準備歇歇,南京的那兩個又進來了。
接著武林路的也來了,燈芯條的,他只拿了工裝褲和風衣,蔡金祥那里面料的,照例全都拿了,他看到門口的乞丐服,笑道,這個好!
他一下子就拿了十條。
到了中午的時候,連蕭山的那兩個小姑娘也來了,小昭看著張晨笑,意思是今天怎么回事?
張晨也笑著搖搖頭,意思是我怎么知道。
老客戶來,當然值得高興,更讓他們高興的是,今天來了好幾個新客戶,有新客戶,就說明了他們的生意,有進一步拓展的可能。
老萬送來第二次貨的時候,趙志剛還是跟著來了,他好像比張晨還興奮,他和老萬兩個人,把貨都搬進攤位以后,還是沒有走,站在通道上看張晨他們做生意,攤位里人多的時候,他們也幫助照看著,就怕有一些進貨的,渾水摸魚,錢沒付,就把衣服塞到進貨包里。
等到了中午,生意終于告一段落,也到了吃飯的時間,張晨就讓他們去打飯,在這里吃了飯再回廠里。
兩個人正要走,張晨和他們說:“不要買快餐,去小店炒幾個菜,你們想吃什么就炒什么。”
“我要一個青椒肉片,辣一點。”小昭在算賬,聽張晨這么說,就頭也不回地叫道。
趙志剛和老萬走了,張晨在桌子邊上坐下,一個上午,他們的那本記賬本上,已經記錄了兩頁多,小昭一遍算完,張晨問多少?
小昭搖了搖頭,沒有吱聲,繼續按著計算器,從后面往前,一項一項減回去,減到計算器上是“0”,小昭抬起頭,看著張晨,輕輕地吁了口氣。
“今天做了多少?”張晨又問了一遍。
小昭的眼眶泛紅,都快哭了,她嘆息般地說:“兩萬一千四百五十八。”
“兩萬一千多?”張晨驚呼了一聲,他知道今天的銷售肯定破了紀錄,但沒想到會這么多。
“嗯嗯。”小昭不停地點頭。
張晨雙手用力地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看著小昭,兩個人這才笑了起來。
“親愛的,你不知道,早上來的時候,我有多緊張。”小昭說。
張晨點點頭說:“其實,我也很緊張。”
兩個人又笑了起來。
老萬和趙志剛,一人提著兩個塑料袋回來,小昭趕緊把桌上的驗鈔機推到最靠近里面的角落,把桌子騰出來。
張晨去阿勇那里借凳子,阿勇問道:“今天發了?”
張晨笑笑說,還不錯。
“過來一起吃?”張晨和阿勇說,阿勇趕緊擺手,說自己已經吃過了。
四個人正在吃飯,有一個高高瘦瘦,大概三十多歲的男人路過他們的攤位,在門口站住,他看了看門頭上的燈箱,又看看墻上的服裝,再看一遍門頭上的燈箱,走了進來,嘴里還念念有詞:“我們的貨源是我們自己”。
張晨見有人進來,趕緊站了起來,那人看了看桌上,和張晨說:“你們繼續吃飯,我就瞅瞅。”
一張嘴就是一口的東北話,張晨看到他身穿一件彩條的T恤衫,下擺拉在褲子外面,腰部鼓鼓囊囊的,心里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張晨不動聲色,準備重新坐下,那人突然問道:
“這些貨是你們自己生產的?”
張晨說是,是我們自己的工廠,這就是我們的廠長。
張晨說著指了指趙志剛,那人看看趙志剛,朝他點了點頭,趙志剛的臉紅了,也趕緊朝他點頭,準備也站起來。
“你坐你坐,繼續吃。”那人朝趙志剛擺了擺手。
張晨和趙志剛都坐下來,繼續吃飯。
那人走到立式衣架前,伸手摸了摸立式衣架上的燈芯條,好像是看它的厚薄,接著把一件件衣服拿出來看看,又掛了回去。
“我能不能打個電話?”那人問道。
張晨趕緊說可以,老萬和他都站了起來,把位置讓出來,那人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串號碼,和電話里說:“我就知道老妹還在房間。”
電話里傳出一串咯咯的笑聲。
“你利索地過來這里,就是我們昨天中午逛過的這個市場,到1117……”
那人拿著電話問張晨:“是不是1117?”
張晨說是。
“對,1117攤位,就右邊的大通道進來,看到有一個燈箱,‘我們的貨源是我們自己’,昭美服飾,挺好找,這個市場,就這么一個燈箱,你老遠就能瞅見,對對,昨天沒有,人家今天就有燈箱了,麻溜的啊。”
那人把電話掛了,還是和張晨他們說,你們繼續吃。
他退到攤位外面的通道上,掏出了一支香煙抽著。
一支煙還沒抽完,他看到他要等的人在通道那頭出現,揮手叫道:“這呢!”
那人走近,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的,兩個人一起走進攤位,那女的也看看墻上的,接著拿起架子上的看看。
張晨繼續吃著自己的飯,小昭想站起來,張晨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別動。
這兩個明顯就是打包的客戶,這樣的客戶,他們的眼光很毒,對所有的貨,都有自己的判斷,不會被你的幾句話打動,也根本不需要你對他們太過殷勤,他們可不會因為你態度好,就給你下單的。
張晨心里很想做這個生意,但他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知道,有些逼,你是必須裝的。
那兩個人低著頭,竊竊私語了一陣,男的問:“老板,你們哈爾濱有沒有客戶?”
張晨搖了搖頭說:“沒有,我們剛做服裝不久。”
意思是,不是我們的貨不好,因此沒有哈爾濱的打包客,而是,我們剛做,所以你們碰到,是運氣了,請抓緊這個機會。
“沈陽五愛呢?”那個女的問。
張晨還是搖了搖頭。
“我們能不能試試版型?”女的問。
張晨說好,他站了起來,把角落里的那塊布拉起來,回轉身坐了下來,小昭和趙志剛都看著他,他朝他們笑笑,拿起了碗繼續吃。
那邊,那兩個人自己一套一套地試起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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