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就快結束,張向北要回美國了,這次,是向南開著車,和周若怡、孫向陽三個人,一起去上海浦東機場送他。
辦理好登機手續,時間還早,四個人在值機大廳的咖啡館,搶到一張桌子,坐下來喝了一口咖啡,周若怡就和孫向陽說:
“死胖子,陪我去逛逛,我每天上班就是整天坐著,到了這里,還是坐著,太無聊了。”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孫向陽說。
“你特么的還要不要我給你幫忙?”
周若怡問,同時在桌子底下踢了孫向陽一腳,孫向陽連忙說,好好好,你又使出了殺手锏,我陪你去。
張向北和向南兩個大笑,周若怡拿起地上張向北的雙肩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值機大廳的這家咖啡廳,是唯一的一家咖啡廳,客人很多,座位上放了包,桌上還有兩杯咖啡,對面還有兩個長著嘴的死人,總不會有人還來占這兩個位置,周若怡想。
孫向陽說的殺手锏,是他接下來就是大四了,要落實實習單位,周若怡答應他,去和她爸爸說說,讓她爸爸幫孫向陽,最好是落實到杭城的哪個派出所里,孫胖子只要在那里表現不錯,到時周若怡的爸爸周斌,和譚淑珍再幫助活動活動,他就可以在派出所留下來。
而不是和他們學校大多數的畢業生那樣,不是去下面縣里,就是去干萬人嫌的城管。
這種事,張向北的爸爸張晨指望不上,他不知道怎么求人,雖然他要是真的肯出面求人,是最有用處的,但連張向北都說,找他爸爸沒戲。
向南和周若怡都有把握,自己的媽媽和爸爸會幫忙,周若怡的爸爸周斌,現在是杭城市工商局的局長,托朋友幫幫忙,安排一個實習的派出所,應該是不在話下。
周斌其實已經答應了女兒的要求,只是周若怡覺得,這事情沒有最后敲定下來之前,還是先不要和孫胖子說,萬一到時有個意外,讓胖子空歡喜一場。
孫胖子畢業之后的去向,現在是他們這些朋友的大事,他不像張向北,不愁后路,老孫也沒有多大的能量,只能靠他自己的這些朋友們了,也別怪他們小小年紀,就要這么勢利和世故,實在是社會已經教會了他們,不這樣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資源,還真不行。
孫胖子自己沒有資源,就只能靠這些兄弟姐妹的資源了。
現在這個屌社會,還真的是要從實力出發,才能蹚出一條順暢的路,普通人家的小孩,不是沒有路,而是路都被其他的人搶走了。
孫胖子為了自己的出路有些恓惶,他也確實是想出了校門就有穩定的工作,這樣他就可以搬出去住,把家里完全讓給老孫,時間不等人,老孫再不下手,就真的只能夕陽紅了。
周若怡和向南、張向北都知道孫向陽的這個情況,張向北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那個老爸,是個有點假正經的人,輕易不會求人,哪怕是為了他,他都不一定會開口,更別說是為了孫向陽。
張向北都想象得出來,他會說什么。
他會和張向北、孫向陽說,不要去走偏門,走偏門,能讓你僥幸贏一次,不能次次都贏,在這個社會生存,還是要靠自己的實力。
張向北想象著,他接下去就會說,自己那個時候,不是也什么都沒有,還是走到了現在,他不知道……
老爸,這個世界,已經不是你們的那個世界了,你們那一批人,已經把這個世界能占的地方都占完了,連一條縫都沒有給我們留下來,我們就是再努力十倍,也沒有用,你們是在一張白紙上畫畫,我們是要推翻你們壓在我們頭上的一座座山,才能出頭。
張向北和孫向陽說,沒事,沒事,周若怡這里要是不行,我就打電話給我小芳阿姨,讓她幫幫忙。
張向北這樣說著的時候,其實是想到了柳青,他覺得小芳阿姨和柳青阿姨,比他老爸更諳世事,她們會理解孫向陽的需求。
向南也說,不行我去求我老娘。
“打住,你們兩個。”周若怡說,“我已經和我老爸下了最后通牒,我和他說,要是這么點小事都幫不了,你這個局長就白當了,我這個女兒,出去也沒有辦法見人了。”
孫向陽跟著周若怡出了咖啡廳,兩個人朝四周看看,整個值機大廳,除了一個個的值機島和一條條各式人種的長龍,也沒有什么地方好去的,那些店鋪,不是在樓下,就是要過一條長長的通道,在另外的一幢大樓里。
“我們去哪里?”孫向陽問。
“我怎么知道。”周若怡說。
“我去,不知道你還把我叫出來?那我們回去吧。”孫向陽說。
“你特么的是豬啊?”周若怡罵道,“都快告別了,人家說不定馬上要相擁而泣了,你還要在邊上當電燈泡?”
孫向陽明白了,嘿嘿地笑著。
向南和張向北坐在那里,還來不及相擁而泣,就有一對年輕的老外男女,手拿著一個塑料托盤過來了,他們是沖著孫向陽的這個空位過來的,到了面前才發現,位子上的咖啡還有大半杯,兩個人站在那里有些尷尬,再朝四周看看,也沒有其他的位子了。
張向北趕緊把周若怡座位上自己的包拿走,向南也已經他們的兩杯咖啡,挪到了自己那半張桌子,張向北用英語和老外說請坐,兩個老外,趕緊說了謝謝,把托盤放下。
張向北和向南都暗暗松了口氣。
這一個暑假,和以往不同,周若怡和孫向陽兩個,不知道發什么神經,兩個人老是用言語撩撥張向北和向南,一定要讓他們在一起,起初張向北和向南還有些奇怪,我們從小就已經在一起了,還用你們說嗎?
兩個人接著就把話挑明了,是要他們和男女朋友那么在一起,這么一來,反倒讓張向北和向南有些拘謹起來,有人時時在一旁提醒他們,他們不是親姐弟,這讓他們想不意識到這一點都不可能,意識到這點之后,兩個人就開始有些害羞。
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張向北的手也老實了,不再像以前習慣的那樣,伸手就會來拉向南的手,向南也會很自然地牽著他,現在手一碰到,就會觸電般地分開,心也會怦怦亂跳。
兩個人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說,而且大多是廢話,現在說起來,有些要字斟句酌,而且說著說著,就不知道再說什么好,彼此的心里,都會有些壓抑。
就是今天來送張向北,周若怡和孫向陽,也是向南叫著一起來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要是只有自己和張向北兩個人,這一路過來,會有些尷尬。
剛剛,周若怡帶著孫向陽出去,又要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張向北和向南,陡然就緊張起來,好在這兩個老外來了,他們趕緊就給他們讓位子。
但等到兩個老外坐下來,他們就更覺得尷尬,這兩個老外,顯然是一對情侶,坐下來之后就旁若無人地頭抵到一起,卿卿我我起來,不時還互相親了親,全然不顧桌子的對面,還坐著兩個人。
張向北和向南坐在那里,看他們也不是,不看他們也不是,兩個人只能垂下了頭,盯著自己面前的咖啡,向南把勺子放進了咖啡里,輕輕地攪動著,依靠著這樣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兩個老外,不僅動作赤裸,連語音也很赤裸,要命的還是,距離這么近,張向北和向南想不聽到都不行,向南只能聽個大概,不完全清楚他們在說什么,但那種鶯歌燕語的語調,是不需要聽清楚的,而張向北則連他們在說什么,也聽得一清二楚。
“張向北,你回去美國,要照顧好自己,明白沒有?”過了好久,向南終于找到了一句話說。
張向北說好。
“從電視和網上看,美國還是很亂的,到處都是搶劫和槍擊案什么的,你還是要注意安全。”向南說。
張向北笑道:“其實也沒有那么亂,從美國的媒體上看國內也很亂,到處都是抗議活動什么的,其實有嗎?”
“別耍貧嘴,別逞強,記得自己注意就行了,明白沒有?”向南說。
張向北說:“我知道了,……”
張向北本來想說,我知道了,姐,但那個“姐”字到了嘴邊,出不來了。
“還有,你別總想著賺錢,叔叔不差你這幾個錢,他送你出去是學習的,不是讓你去賺錢,你還是要把學習放在第一位,明白了嗎?”
“哦,我明白了。”
兩個人坐在那里,就是這樣,向南不停地交待著,張向北不停地應著,坐在對面的那兩個老外,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兩個人一問一答,臉上都是那種很認真的神情,吸引了他們的好奇心,他們看著向南和張向北,微微笑著。
大概是感覺到奇怪,這一對中國情侶究竟在干什么?
向南的臉紅了,張向北在心里罵著,笑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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