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依云把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了張向北,和他說:“張總,這次不會再錯了,真的是我。”
張向北看了看,問:“你也是寧夏的?”
“對,就身份證上面這個,彭陽縣小岔鄉,怎么,不像嗎?”向依云問。
“不像,我覺得你至少應該是銀川人。”張向北坦率地說,“更像是南方沿海城市的人。”
向依云表情復雜地笑笑:“看樣子我成功了。”
“成功什么?”張向北問。
向依云說:“我高中畢業,到了銀川,那是我第一次到這么大的城市,很自卑,走到哪里,都感覺自己是個鄉下人,我努力地改變自己,向別人學習,努力讓自己變得不像是鄉下人,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對嗎?”
張向北點點頭,雖然向依云這話,讓人聽著心里很復雜,但她也真夠坦率的。
張向北還是走到冰箱里,拿了一瓶水過來,遞給向依云,和她說:“請喝水。”
向依云趕緊站了起來,朝張向北欠了欠身,說了一聲謝謝。
“我冒昧地問一聲,你現在有工作嗎?”張向北問,因為向依云是吳歡拜托他打發掉的,所以張向北連她的資料都沒有仔細看。
“有啊,我的報名資料上不是有嗎,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向依云說。
“哦哦,我想起來了,你是售樓小姐?”張向北問。
向依云盯著張向北,問:“張總,你是不是連我的資料都沒有看?”
張向北的臉紅了,有點尷尬,他老老實實地說:“看過了,不過沒仔細看內容,老實說,我們根本沒有想到要招女的。”
聽張向北這么說,小武在一旁笑了起來,向依云也笑了,她說:“我知道了,是不是吳總讓你和我見個面,然后把我打發掉的?”
“對。”張向北說。
“那你認為,她在電話里都打發不掉我,見了面,張總你還有辦法打發掉我嗎?不可能的。”向依云搖了搖頭,“我想要做的事情,我就一定會去爭取的,同時,張總武總請放心,我也一定會努力做好的。
“好了,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在房地產公司,是當董事長助理,張總,你還有什么要問的,你問吧。”
“董事長助理?那你為什么要來應聘這個職位,按常理說,應該是你干著我們要招的這個職位,看著那山高,去應聘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助理才對,你怎么反著來了?”張向北真的很好奇,問。
向依云輕輕一笑:“無所謂,你說的這事,我也干過,我原來就在這里。”
“哪里?”
“這家酒店,凱賓斯基,高中畢業的時候,大學沒考上,一o年吧,正好這家酒店準備開張,去我們那里招工,我就來到了這里,在前臺,我在這酒店的前臺干了三年,當上了前臺主管,后來,我現在的老板,也是我們酒店的老客戶,他邀請我去給他當助理,我就去了。”
張向北點點頭,他覺得有些拼圖可以拼上了,比如為什么,這個女孩子膽子很大,見識也很廣,酒店前臺,會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真的是一個可以迅速開闊自己眼界的崗位。
還比如,自己遞給她水的時候,她會條件反射般地站起來,并且朝自己欠欠身表示致意,這也是經過專業的培訓的。
“那你現在,為什么又不想在房地產公司做了?”張向北問。
“不喜歡。”向依云說,“我們那家房地產公司,也不是多么大的一家房地產公司,可能大的房地產公司,會好一些吧,像我們這種小房地產公司,正經事沒有的,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請客吃飯,我很不喜歡那種場合,心里會痛。”
“心里會痛?為什么?”張向北問。
“你知道,我是從鄉下來的,家里條件很一般,每天吃飯的時候,我看著面前的這一桌菜和酒,就會想到,這一頓飯吃掉的,可是我們那里好幾份人家一年的收入,問題是,根本不值得,我是說,這么貴的酒菜,請的那些人,不值得,那些人都是,都是……”
向依云說著停了下來,張向北和小武看著她,沒有打斷她,過了一會,向依云繼續說:
“還有,我感覺自己每天和他們一起吃飯,就是和一群色狼在一起,我們老板人不錯,他對我沒有非分之想,他很矛盾,想保護我,但又不敢,有時候還半推半就,我甚至感覺到,他有時候還希望我能夠不要那么……那么拘謹,這樣,他做事就會方便很多。
“我每天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工作環境里,你們想想,我怎么可能會開心,會喜歡這工作?”
張向北問:“那你怎么不換個工作?”
“我想啊,可是,我一個高中畢業的,能找到什么工作?那些不嫌棄我是高中生的,又都有另外的想法,我還不如跟著我現在的老板,他至少不會那么無恥。”向依云說,“我也想過回到酒店,又拉不下這張臉,虛榮心嘛,既然出去了,誰還會灰溜溜地回來?
“我看到你們的招聘啟事,你們不是說學歷不限嘛,我就報了名。”
“可是,我們原來準備在銀川設分公司,是準備在銀川市區,進行生鮮配送的,那個時候,確實是男女不限,但現在,這個計劃要往后推遲,銀川分公司,暫時只負責采購,也就是去下面各個縣市,聯系蔬菜種植大戶,幾乎每天都要出差。”張向北說。
“我知道,吳總在電話里和我說過了,這有什么,不就是收菜嘛,女的就不能干這個活了?”向依云問,“張總還有這么嚴重的重男輕女的思想?”
張向北哭笑不得,他說:
“這可不是網上收菜,不是我重男輕女,而是這個工作的性質決定的,這個工作,不僅每天都要出差,而且都是去鄉下,去人家菜地里,負責檢查菜的質量,過磅和監督裝車,很多時候,還都是凌晨或者晚上工作,這樣的時間點和這樣的工作環境,你認為女的方便嗎?”
“有什么不方便的,還有什么工作環境的,別忘了我就是鄉下來的,對鄉下我不要太熟,還有,我以前賣過菜,現在是收菜,收菜可比賣菜簡單多了,你說對吧?”向依云說。
“你以前賣過菜?”張向北看著向依云,將信將疑。
“對呀,讀高中的時候,我姐姐比我大一歲,我們都是在縣里的中學上的高中,住校生,我們家里很窮,沒有什么錢,我們買學習用品和飯菜票,還有到了高中,老師讓買的各種學習資料就特別多,這些都需要錢。
“我和我姐姐,每次從家里來到縣上,都是挑著一擔菜進城的,怕菜會不新鮮,還不能提前一天去學校,只能是星期一的凌晨,搭最早的一趟班車進城,賣完了菜才去上學。
“我們那個縣城,那時候也沒有什么專門的農貿市場,大家賣菜,就是在一條街上,我們到了縣城,就挑去那條街上賣,那個時候我不懂事,其實還是虛榮心,不敢賣,怕被同學看到丟臉。
“每次都是我姐姐在那里賣,我站得遠遠的,我姐姐其實膽子也很小,人家來買菜的,問她菜多少錢一斤,她站在那里,緊張得說不出話,我看著著急,只好走過去,幫助做了這個生意,馬上又躲得遠遠的,就是這樣。
“人家賣菜,看到人從攤子前走過,都要叫的,哪里有像我們這樣賣的,結果我們賣得很慢,等賣完再去學校,早就已經遲到了,早自習和早操都過了,大家都在上第一節課了。
“我走進教室,馬上就被老師趕了出來,讓我去走廊上罰站,我出來一看,哈哈,姐姐站在走廊的那頭,她也被他們老師趕出來了。”
向依云眉飛色舞地和張向北小武說著自己以前的事情,她是嘻嘻哈哈地說的,張向北和小武聽著,卻感覺有些觸目驚心,兩個女孩子挑著菜去上學,需要賣了菜才會有自己的生活費,那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向依云繼續說:“后來我想了一個辦法,我們再到那條街上的時候,姐姐守著菜擔,我就一路問過去,那條街上賣菜的,大家都像通好一樣,比如蘿卜,今天賣五毛一斤,一條街上的蘿卜就都賣五毛,我問了價格回來,我們就賣四毛八。
“買菜的人也是這樣的,要問好幾家才會買,他們問了其他家,都是五毛,就我們四毛八,肯定買我們的,人都是喜歡湊熱鬧的,有兩個人在買我們的菜,其他的人就都會過來買,這樣,我們的菜,一下子被搶光,我們就可以去上學了。”
“看樣子你還真賣過菜,沒賣過的,不會知道這么細。”張向北說。
“當然賣過,我騙你們干嘛,我知道,張總,你們是不是還覺得,一個女孩子,做這個工作很不安全?”向依云問。
張向北點點頭。
“放心吧,我兇起來的時候很兇的,以前我們班里的男生都怕我。”向依云說。
小武笑道:“有多兇啊?”
“很兇很兇,你看到就知道了。”向依云說,“對了,你們可以到這酒店的工程部問問,酒店工程部的人最懶散了,但他們都怕我,以前我們前臺有什么壞了,打電話去工程部,他們都磨磨蹭蹭的,但只要是我打過去,他們肯定馬上就滾過來。”
“好吧,好吧,我被你說動了。”張向北看看小武,小武點了點頭。
“向依云,你看著我,我有重要的話要問你。”張向北說。
“好。”向依云板起了臉,看著張向北,“撲哧”一聲又笑了起來,叫道:
“不行不行,張總,你太嚴肅了,我看到你就想笑,有什么事情你說吧。”
“我請你慎重地考慮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做這份工作,你要只是圖個新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我們可不敢要,采購雖然不是什么多重要的工作,但對我們來說,卻是一天也不能少的,不能說哪天你撂挑子了,我們連菜也發不出去。”張向北說,小武在邊上點頭。
“好吧,張總,武總,我也很認真地和你們說。”向依云又扳起了臉,看著張向北,這一下是張向北繃不住了,把頭轉開。
向依云說:“我向你們保證,我已經想好了,絕對不會出現張總你說的情況。”
張向北問:“那你什么時候可以上班?”
“馬上就可以,我已經和我們老板打好招呼了。”向依云說。
“那好,明天你跟我們,一起去石嘴山好嗎?”張向北問。
“你是老板,當然是你說了算。”向依云笑道。
張向北決定把她招進來,是他想到了,他們去收購菜,都是現金交易,按他們公司規定,涉及現金交易的時候,必須是兩個人在場,這樣,只要到時候,再給向依云搭一個男伴就可以了。
張向北想到了郭成來,就這么定了,定下來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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