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多鐘,外面天才剛剛擦亮,翻出了一點點魚肚白,張向北就起床了,他走去衛生間洗了臉,刷了牙,連包都沒帶就下樓去。
走到一半,張向北又走回來,打開桌上的雙肩包,從里面拿出一條軟殼的阿里山景泰典藍香煙,拆開外面的包裝,拿了兩包,往左右羽絨服的口袋各塞一包。
張向北不抽煙,這香煙還是上次小寶來的時候,帶過來送給張晨的,一箱香煙就放在張向北的辦公室里,張晨過來張向北辦公室的時候,張向北和他說了,張晨看了一眼就說,臺灣香煙,抽不慣,不好抽,你放著給漢高祖劉邦吧,他常年都抽這煙。
大陸的香煙是烤煙型,臺灣的香煙是混合型,兩桿大煙槍,漢高祖劉邦抽不慣大陸的香煙,張晨也不喜歡抽臺灣煙。
張向北太忙,幾次想到要給漢高祖劉邦送過去,都沒有時間,結果還被顧工看到,拆開來拿去一條,說是要研究研究。
張向北去銀川的時候,往雙肩包里塞了一條,本來是想著去銀川,不管是去自己的農場還是家庭農場,總是會碰到一些老煙槍,這些人看到張向北的時候,總是有些拘謹,遞過一支煙,兩個人一起抽起來的時候,對方就會放松。
帶上這個而沒有去買一條中華,也是因為這煙新鮮,好不好抽不管他,抽煙的人一看到這煙,就會好奇,問是什么煙,一問一答,這樣話題就打開了,可以繼續聊下去。
這也是張向北在紐黑文學到的經驗,張向北那時去送菜的時候,都會帶上一包煙,全世界的煙鬼都一個德行,沒有哪個會拒絕你遞給他的煙的。
沒想到張向北在銀川才住了一個晚上,就來了重慶,這煙,就要在重慶派上用場了。
張向北走出房間,本來想去樓下叫醒小邊要火機,走到走廊里他想到了,張向北走去隔壁小芳的房間,門關著,但沒有鎖,門把手一扭就開了門。
房間里光線昏暗,張向北打開燈,走到寫字臺前,一個個拉開寫字臺的抽屜,果然在左手的抽屜里看到了兩個一次性打火機。
張向北笑了一下,全世界的煙鬼還真是一個德行,凡他們走過的地方就必留下火機,這打火機,一定是去年春節的時候,張晨留在這里的。
張向北拿起一個打火機,“啪”地撳了一下,火苗躥了起來,張向北把火機放到了口袋里。
到了樓下,伸開大門,凜冽的寒氣撲面而來,張向北禁不住哆嗦一下,他趕緊走了出去,反手關上身后的門,把手伸進了羽絨衣的口袋里,用胳膊夾緊自己的身體,鉆進了外面迷蒙的天色里。
小邊的車開不進來,靠邊停在外面的馬路邊,張向北從兩旁都是桃樹的小路走出去,桃樹林的下面,種滿了青菜,青菜上蒙著一層亮晶晶的霜。
張向北坐進車里,想了一會,他決定先去一車間,也就是壽家村的菜地。
渝北公司的蔬菜,主要供應“宅鮮送”重慶分公司,有一部分,也會調撥到成都分公司去。
菜地里收菜,忙的主要是一頭一尾,傍晚會收割一批,晚上八點之前送出去,送到“宅鮮送”的重慶分公司,經過清洗和分揀,半夜里就配送出去,這個時候配送的,主要是單位客戶,他們等著這些菜做早餐和中餐。
凌晨的時候,他們還會收割一批送一批,這批菜經過清洗和分揀,主要是送往每個小區,小區里的個人客戶,百分之七八十中午都去上班了,不會在家做飯,要等到晚上下班回家,才去保鮮柜取菜,這些客戶,在選擇配送時間的時候,就會選擇下午。
他們摳著客戶的時間配送,這樣安排,不僅可以合理地利用他們的配送車輛和人員,同時也能盡量縮短從菜地到客戶廚房的時間,最大程度地保鮮。
對下面供應基地來說,他們的人員分成了兩批,其中一批,日常的作息時間是傍晚和凌晨收菜,白天休息,另外的一批工人,上長白班,他們負責給收割后的菜地松土、播種、施肥、除蟲、噴灑農藥和日常的田間管理。
這里每個車間的菜地,都分大棚、露地和有機菜地三個部分,每天凌晨三點半上班,外面還是漆黑一團,這時候先收大棚里的蔬菜,等到五六點鐘,天開始亮了,這才轉移到大棚外面收露地蔬菜,或到桃樹林里,收有機蔬菜。
山谷里漂浮著淡淡的一層白霧,前擋風玻璃很快就起了一層霧氣,張向北打開除霧風扇,聲音太吵,他把風扇又關了,按下了兩邊的車窗,瑟瑟的寒風夾帶著霧氣灌進車里,張向北猛吸一口,就覺得一股涼意就像一把利刃,從鼻翼插了進去,人陡然清醒起來。
他開到一車間的地頭,天還是將明未明,好像不愿意醒來。
蔬菜大棚里亮著燈,大棚的薄膜上也蒙著一層霧氣,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里面人影幢幢的,隔著幾十米,就有嘈雜的人聲從大棚里傳出來,在這冬日的清晨,嘈雜的人聲讓人覺得溫暖。
通往大棚的主通道上,停著兩輛卡車,有工人在往車上搬著一箱一箱的蔬菜,大棚的門口,擺著兩臺磅秤,從大棚里出來的蔬菜,在這里一箱箱地過磅,兩個過磅員坐在磅秤后面,稱過一箱,就在大腿上,往一張夾在板夾子上的表格里填寫一箱的重量。
其中一位過磅員身后,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微胖,前額的發際線很高,頭發朝后面梳著,他就是他們渝北公司的副總經理兼一車間的主任,也是壽村的村主任老壽頭。
老壽頭背著雙手,在過磅員身后站站,又看看自己的手表,走到大棚門口,朝里面喊,快點快點。
他轉身走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張向北,愣了一下,然后叫道:
“哎呦,張總,這么早你怎么過來了?”
張向北笑道:“我來看看你們。”
“好,好。”老壽頭叫道,想請張向北坐,轉了一圈,卻發現沒地方可坐,他朝一個過磅員叫道:
“還不快站起來,把凳子給張總坐。”
過磅員站了起來,張向北趕緊說:“不用,不用,我不妨礙你們工作,我站著就行。”
老壽頭說:“行,那我們到大棚里面去,里面暖和。”
張向北說好。
谷
“來來,抽煙。”
張向北掏出香煙,遞給了老壽頭,兩個人走去一旁已經割凈的地里,張向北蹲了下來,老壽頭跟著也蹲下來。
老壽頭拿出火機,先把張向北的香煙點著,然后點自己的,老壽頭抽了一口,把煙從嘴巴里拿下來,舉在眼前看看。
“臺灣香煙,我朋友送的。”張向北說。
“怪不得。”老壽頭說。
“抽不習慣吧?”張向北問。
“像以前抽過的外煙,萬寶路。”老壽頭說,“什么牌子?”
張向北把香煙拿出來,遞給老壽頭,老壽頭拿著香煙正反看著,嘴里念念有詞“阿里山”。
“送給你了。”張向北說。
老壽頭也不客氣,嘿嘿笑著,拿著煙揮了一下,表示謝謝,接著把煙收了起來,說:
“我等下稀罕稀罕他們,饞饞他們。”
張向北說好。
“這煙多少錢一包?”老壽頭問。
“不貴,六十。”
張向北說,老壽頭叫道:“六十還不貴?”
“臺幣,相當于人民幣十五元,不過,已經是臺灣最貴的香煙了。”張向北說。
“臺灣的香煙這么便宜?”
張向北說對,其實,很多地方的香煙都不貴,就國內香煙最貴。
兩個人蹲在那里,說著話,抽著煙,眼睛看著遠處忙碌的人們,老壽頭問:
“張總,都快過年了,你還跑過來,是為了姓李的那些人吧?”
張向北說對,“他們到底因為什么,你知道嗎?”
“因為什么?哼,還不是有人在后面煽風點火。”老壽頭鼻孔里噴出了一口氣,罵道:“人心不足啊!”
“壽總,到底因為什么,你能不能告訴我。”張向北說。
“小闞沒和你說?”老壽頭問。
“和我說了。”張向北說,“不過我想聽聽多方面的說法,我不能聽一面之詞。”
老壽頭點點頭:“就李大福那個王八蛋在作妖。”
老壽頭接著把事情和張向北說了,老壽頭說的,和闞總和小邊和他說的差不多,張向北心里有底了,看樣子,這事就是這么回事,那些人并不是真的想要退股,而是被李大福當作了棋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只要解決了李大福的問題,退股的事也就可以解決了。
張向北問:“壽總,你們是不是都在看著?”
“沒錯,我和老汪老陳他們不都在看著,小闞和小邊這次要是沒站穩腳跟,退縮了,我們就準備翻臉,大家都不要做人,把臉撕下來好了。”老壽頭說。
“你們和誰翻臉?”張向北問,“李大福還是闞總邊總?”
“都翻。”
“為什么?”
“沒有這樣的道理的,公司的錢是大家辛辛苦苦賺來的,憑什么姓李的可以把亂七八糟的發票拿來報銷,要是他可以,那是不是我們都可以了?那大家都去亂報銷好了,這公司還搞得好嗎?要是這樣搞,還真的不如趁早散伙”老壽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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