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北來來回回,加起來在重慶待了兩個多月,到五月份的時候,這中間滿樹的花骨朵變成爛漫的桃花,一直燒到山腳,燒到天邊,燒到了人的視野盡頭,接著,幾場的細雨落下,花瓣落了一地又一地,枝頭開始掛果。
現在,樹上的桃子都已經長成張向西的拳頭那么大小,張向北感覺這渝北公司,也像這桃子一樣慢慢成熟。
大功已經告成,自己可以離開這里,再也不用那么頻繁地往這里跑了。
在這里的時候,張向北幾乎每天都會在幾個村里到處轉,發現一個地方有什么問題,就馬上讓闞總去改,現在,渝北公司的LOGO在幾個村里隨處可見,原來的村委會,改建成了員工休息室和車間堆放農具和化肥的庫房。
同時,張向北讓公司管理中心,在每個村設了服務處,村里現在老年人居多,家里的電路電線、自來水管、家用電器、包括門窗等等出了什么問題,需要維修或更換的,到服務處打個招呼,馬上就有人上門幫助維修。
張向北和管理中心的主任說,老年人很多都沒有手機,打電話不方便,這么遠的路,雖然有了通勤車,你讓他們來回跑也不合適,你們管理中心的服務就是要前置,前置到每個員工的家門口。
不光是需要維修的東西,就是有人生病了,服務處的人也會上門,如果是小病就送去公司的醫務室,大病就幫忙送去縣醫院,連這些老人在外面打工的子女,都說有了公司之后,自己在外面安心很多,家里的老人和小孩,都有人幫助照顧了。
公司這邊,辦公樓還在建造當中,但裙樓里的超市、市場和敬老院、幼兒園、醫務室、網吧、包括院子里的籃球場等等,已經率先建成開放,超市和市場的規模都比原來擴大了好幾倍,商品琳瑯滿目,幾乎什么都可以買到。
每位員工,都領到了一張員工卡,公司每個月發放的福利,會折算成錢直接打到卡里,員工在超市和市場刷卡消費,可以享受八八折,很多工人卡里的錢不夠用,自己還充了錢進去,就為了要享受這個折扣。
讓張向北最欣慰的,是那幾個村的村民坐著通勤車,結伴來超市或市場的時候,大家不是說去闞村,而是習慣了說到公司去。
在公司這里,你看到一起打球上網的,喝茶擺龍門陣的,你已經分辨不出,誰是哪個村里的人了,大家都是公司的人,穿著一樣的公司制服。
張向北現在走到哪里,都會有人主動和他打招呼,碰到吃飯的時間,還會有很多人招呼他去家里吃飯,全公司所有的員工,幾乎就沒有不認識大老板的。
李大福和老壽頭他們幾個,拿到了駕照,開著車回來,覺得自己風光無限,但漸漸地,他們發現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那就是他們提拔的車間主任,好像不怎么聽自己的話,有事不是來找自己,而是直接去找闞總或張向北說了。
他們感覺自己在村里,也不像以往那么受人尊重,連公司管理中心的主任到了村里,還有服務處的那些小毛頭,都比自己受歡迎,這也難怪,人家需要幫忙的時候,直接找他們就解決了,找你有什么用?你是會修電線冰箱還是會看病?
他們覺得某些地方不對了,但又說不清哪里不對,他們也不好把火發泄到張向北和闞總身上,他們沒做過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也沒說過一句自己的壞話,看到自己都是客客氣氣。
想來想去,唯一有毛病的還是自己提拔的車間主任,覺得是他不講義氣,但人是自己提拔的,不是張向北和闞總塞給你的,他們也只能朝車間主任發火,罵罵咧咧,沒辦法去責怪張向北和闞總。
問題是,自己現在就是對車間主任有再大的意見,好像也對他們沒辦法,他們的工資、獎金和補貼,沒有一毛錢是你發的,你能奈何他如何,你想擼了他,一是闞總那里過不了,二是沒有由頭,下面人也不愿意,現在下面人都和車間主任,和公司是一條心的。
有時候李大福回到村里,把幾個人叫到一起,想和他們說什么,有人說不對不對,大老板不是這么說,人就散開了,把他一個人晾在那里。
有一件事,是李大福他們沒想明白,連小邊和闞總也不知道的,那就是張向北給李大福他們配了車,當他們神氣活現地開著車在村里進出的時候,就像是魚離開了水,秧被從稻田里拔出來,一輛車,就把他們和村民隔離了,很多人現在是冷眼看著他們。
李大福他們和車間主任有意見,沒處說,最后還是只能去找闞總說,闞總心里暗笑,他想,這大概就是張向北說的矛盾上交吧。
闞總居中調解,結果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沒有和好,相反,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但他們和闞總的關系越來越近,都把他們當自己人。
四個人都不是笨蛋,發現自己身處這樣的境況時,雖然感覺有點氣悶,但冷靜地想想,也就算了,自己現在根本沒有和人家鬧翻的資本,你要是鬧大了,人家把你公司副總的職務擼掉是可能的,雖然那個村委會主任的職務,他們沒辦法剝奪去。
但問題是現在村和公司已經融為一體,你一個光桿的村主任,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在村里說話,就連屁也不是,現在人心都向著公司,你和公司對著干,下次再選舉的時候,還會有多少人會投你票?
想明白了這些,李大福他們摸摸鼻子,覺得就現在這樣也挺好,每天開著車,辦公室里還有空調,每個月的收入還不低,就這樣當著自己的副總,幫助闞總干點事,多做有利于公司的事情,闞總這個人,也不是個小心眼,大家完全可以一團的和氣,共同把公司搞好。
位子擺正了,心態放平了,關系理順了,等到村民再選舉的時候,張向北和闞總也不會希望打破現有的平衡,他們會做村民的工作,到時候自己這個主任和副總一體的位子,就還可以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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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向北還做了一件事,他帶著人,把原來的每個村都跑了一遍,決定把村里可以開墾的荒地都開墾出來,這是張向北從小就看著家里的兩個墾荒戰士做的事情。
開墾荒地造田需要錢,原來的村里沒有這個財力,現在公司有這個能力,開墾出來的荒地,是村集體的資產,以土地流轉的形式,把這部分土地流轉給渝北公司,每年的租金先是用來抵償前期造田的費用,經過測算,再過三年,村集體就可以有土地流轉的收入了。
“到那個時候,是不是每年五萬就不需要給了?”小邊問張向北。
“這是兩筆賬。”張向北說,“我們給的錢,可以根據村財政的狀況以后逐步減少,但這個錢,我們一分也不能用,我們可以幫他們每個村,也就是每個車間,成立一個基金會,由村民們選出五位代表,作為基金管理人,共同來管理這筆基金。
“這樣,村里面要是有人有大病,遇到天災或其他事情,基金管理人同意后,就可以從這個基金里支出,而且,這個基金,現在就必須成立。”
“為什么?”小邊不解了,“首先成立這個基金我就覺得是多余的,村里的錢,我們管那么多干嘛,直接給村里就可以了,而且,現在還早得很,三年以后才會有收入,現在成立什么基金會?”
張向北笑笑,他問闞總:“你想明白了嗎?”
闞總想了想說:“我想到了一點,要是直接給村里,幾個村主任手頭有錢了,就沒現在這么好管了,成立了基金會,錢還是村里的,但實際上,主任的用錢權力已經被剝奪了,基金會的每一筆開支,都需要基金管理人的同意。”
小邊長長地“噢”了一聲,明白了。
“還有呢?”張向北追著問闞總。
“還有?還有就是……”闞總想了一會說,“很多事,沒錢的時候做,比有錢的時候再去做容易多了。”
“我去,還真的是這樣!”
小邊叫道,沒錢的時候,你愛成立什么成立什么,李大福他們也無所謂,但一旦有錢,錢還是村里的,那個時候,他們就會出各種的幺蛾子。
如果基金會先成立,村民選出來的基金管理人都已經到位,那時候就是有錢進來,李大福他們要出什么幺蛾子,村民們首先不答應。
張向北哈哈大笑,和闞總說:“不錯,你能想到這兩點,說明你可以了。”
闞總嘿嘿笑著:“我想不到要這么做,只是你說了,我才想明白的,這就是差距。”
“你真謙虛。”張向北說,“不過,有個問題,你們想想,要是成立了一個基金會,還有了基金管理人,結果他們守著一個空賬戶守三年,你們想想,會不會到時大家都把這事給忘了?”
“那你說怎么辦?”小邊問。
“事在人為,我們就不會變通?”
張向北看了看他們兩個,說:
“原來按協議,這部分土地的租金,首先必須用于償還公司墊付的工程款,這樣需要三年才能還完,我們等基金會都成立之后,把合同變通一下,把‘首先必須’改成‘部分’,拖長還款期限,三年變成六年,這樣,基金會馬上就可以收到一半的租金,開始運作了。”
這一次,是闞總和小邊一起,兩個人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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