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等會兒再用,讓知業拿我的帖子去把張大夫請來。”裴融面不改色地把檀悠悠抱起送入室內,同時對仆婦下達指令。
“不要!”檀悠悠抓住裴融的手,眼巴巴地看著他的眼睛小聲道:“夫君,求求您不要請大夫啊!我不想新婚次日就請大夫!一來家中長輩忌諱,二來會有流言,娘家或是外人知道都不好,我忍忍就好了。”
早說給她安排好早飯了嘛!她就不折騰他了!
“生病就要看醫,為什么要忍著?不得諱疾忌醫,這是圣人定下的規矩,怕什么忌諱流言?你小小年紀,怎么這樣迂腐?”裴融皺著眉頭抖開被褥,輕輕蓋在檀悠悠身上。
好有道理!但是,他怎么好意思認為她迂腐?
檀悠悠緊緊抓住裴融的手,誠懇地說:“夫君教訓得是,但我還是不想被人說,雖然家中父母兄弟姐妹都很好,但身為庶女,出身先就被人嫌棄了,我不想害累夫君的名聲……您再等等,興許一會兒就好了。”
嫡庶之分,是沒有辦法避開的事。
裴融沉默片刻,說道:“父親他是病得太久脾氣古怪,并不是想要故意針對你磋磨你,至于其他都是外人。我既娶你進門,你便是我安樂侯府名正言順的少奶奶,我會一直護著你。這大夫,必須請!”
“我……好感動……”檀悠悠又拿帕子擦擦眼角,繼續流淌辣乎乎的淚水,“不過,其實妾身有個老毛病,就是不敢和夫君說。”
“為何不敢?”
“我怕夫君罵我。”
“不罵。你說。”裴融很耐心。
“我從小到大,只要餓狠了,肚子就會疼得難以忍受,這個毛病家里人都知道……”檀悠悠小聲說著,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裴融,“其實我之前就想告訴夫君,但是怕您說我是裝的,我不敢……”
“……”裴融沉默片刻,說道:“知道了,先用飯。”
宴息處燒了兩個炭盆,暖洋洋的,桌上放了五六個菜,全都蓋著蓋子保溫,瓷器是精美的纏枝蓮花紋釉上彩,筷子是烏木鑲銀,椅子上鋪著瓜瓞綿綿的大紅錦墊和椅袱,兩個衣著整潔的仆婦捧著巾帕水盂等物伺立一旁。
窗戶同樣很大,透光度很好,總之窗明幾凈,喜慶溫暖,井井有條,是檀悠悠喜歡的那種氛圍。
她滿足地在椅子上坐下來,輕輕晃了晃雙腿,眼里綻放出快樂明亮的光,“夫君,我很喜歡這里!暖洋洋的,明亮雅致,干凈整潔。”
“唔。”裴融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命令仆婦伺候檀悠悠用飯:“先給少奶奶一碗鴿子湯暖暖胃。”
要想瘦,先喝湯……檀悠悠想起這句至理名言,愉快地喝了那碗鴿子湯,后知后覺地想起,這湯不是她讓做的!那是誰做的?
“少奶奶,這是公子一早就吩咐廚房給您做的,慢火燉了許久呢。”仆婦替裴融表功。
“夫君待我真好!”檀悠悠感動地看向裴融,好人啊!
聽說那些大清早就起床做飯伺候一家老小的新媳婦們,餓到中午才能躲在角落里吃些殘羹剩飯,新婚丈夫覺得理所當然,絲毫沒有過問。
裴融有些生硬地給她夾了一只燒雞腿,淡淡地道:“父親久病,脾氣怪,又是獨居,你在那邊用飯不方便……”
檀悠悠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夫君待我好,我也會用真心對待夫君和咱家人的!”
裴融默了片刻,抬起眼睛看著她粲然一笑,又把另外一只燒雞腿夾給了檀悠悠。
又是雞腿!檀悠悠真的不想再吃雞腿了!她飛快把雞腿夾回給裴融,誠懇地道:“夫君,我們有福同享!”
裴融沒拒絕,給她夾了一只宮保蝦球。
這頓飯,就這么在愉快的氣氛中渡過,檀悠悠因為早就吃了七分飽,并沒有吃太多,完美地展現了淑女的品質。
裴融幾次欲言又止,在仆婦準備收拾飯桌的時候,終于沒忍住:“這是在自己家里,你不必忍著,喜歡吃多少就吃多少。”
檀悠悠搖頭:“謝謝夫君美意,姨娘教我養生,餓得太狠,不能吃太多,差不多就好了。”
裴融沒再勸她:“咱家有些親戚前來觀禮還沒走,我得去招呼一下,今天沒有其他事了,明天的回門禮我會備好,你若是累就休息,不累的話可以歸攏嫁妝,我會早些回來。”
“夫君慢走啊……”檀悠悠依依不舍地送走裴融,一個箭步沖回臥房癱在床上,呼喚柳枝:“給我揉揉腰。”
這一天可把她累壞了,好容易可以回房坐會兒,當著裴先生的面還必須坐得腰板筆直,哎喲,腰疼。
柳枝技術太好,檀悠悠很快睡著了,一覺醒來,已是傍晚,柳枝稟告她:“姑爺使人來說,他要陪客人用晚飯,讓您先吃。”
檀悠悠樂得自在,趁著吃飯的功夫,問清楚那兩個伺候的仆婦一個叫米嫂,一個叫青嫂,都是大小伺候裴融的,又問清楚了這邊沒有年輕丫鬟伺候。
米嫂和青嫂見她和藹可親,也愿意和她說些裴融日常的習慣:“公子二更滅燈,五更起身盥洗,卯正練拳健身,卯時四刻念書,辰正處理庶務……不喜歡奢靡浪費,更不喜歡嚼弄口舌是非,不忠不義不孝不講規矩……”
檀悠悠仿佛看到一張列車時刻表,什么點兒做啥事,絲毫不能錯位,不然就要撞車,她嚴重懷疑裴校長是不是有強迫癥。
外頭傳來腳步聲,是裴融回來了。
檀悠悠聞到淡淡的酒味,又見他耳根微紅,曉得他喝酒了,便賢惠地道:“我讓人給夫君送醒酒湯。”
“不必,時辰不早,歇了吧。”裴融說完這句話,便走去了屏風后頭洗浴。
這么早……不是說二更滅燈嗎?這剛一更天呢……
檀悠悠突然想起那句“明天再來”,頭皮頓時一緊,這是……該來的總要來嗎?
正緊張時,裴融披著雪白的里衣走了出來,有些生硬地道:“該你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