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瑟面無表情地倒在座椅上,木然地看著二皇子跳下馬車,翻身上馬,扔下她絕塵而去。
羅衣鉆進車內,緊張地扶起王瑟,見她兩邊臉頰都紅腫著,顯見是被打得狠了,忙道:“皇子妃,您忍著些,婢子這就去尋些冷水給您捂一捂。”
“不必了。”王瑟眼里并沒有淚,反倒閃著冷冷幽光。
羅衣被她的眼神嚇到:“皇子妃,您不要想不開,天下男人都一樣,就沒有不打女人的……”
王瑟把臉撇開,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淡聲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錯過了太多。”
男人都是賤人,睡誰多就向著誰。
她只是運氣不好,剛成親就喪父守孝,白白讓雙佩撿了這個大便宜。夫妻夫妻,不同床共枕還算什么夫妻,再熱的情分,漸漸的也就遠了,冷了。
按照知業的說法,裴融從前也是看不上檀悠悠的,但是擱不住這天天在一起,漸漸的也就有了情分,地位穩固才有孕,這女人太會算計。
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把檀悠悠當成鄉下來的無知村婦,以為對方性子綿軟、見識淺薄好對付,可真是瞎了眼。
看這節節敗退的,就算自己不要臉也爭不過人家。王瑟扶著額頭,低低地笑了起來。
羅衣不知所措,出了個餿主意:“要不,我們去宮里尋娘娘給您做主吧?您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皇子妃,殿下不該這么打您的臉,這年節下還有許多宴會要出席呢。”
“你傻了么?媳婦和兒子,誰更親近?”王瑟收了笑容,冷聲道:“回府,讓人給我尋些好膏藥來搽臉。”
她已無路可退,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倘若別人要攔她的路,那就別怪她狠辣無情了。
裴融拖著疲累的腳步回了家。
家里靜悄悄的,并沒有過年的熱鬧氣氛,下人見了他便如從前那般,老鼠見了貓似的,行禮問好之后“咻!”的就溜了。
裴融忍無可忍,徑直往后院去尋檀悠悠,卻見正院里頭只有周家的和鮑家的在,其余人等俱不見影子,便黑著臉道:“人呢?”
周家的照例低著頭不敢吱聲,鮑家的小聲道:“少奶奶和親家姨娘她們一起逛街去了,說是咱家待客時還需要些東西,沒準備好。”
什么東西非得自己去準備?分明就是故意冷著他,甩臉子給他看。裴融心知肚明,卻沒臉在仆婦面前說破,便打發二人下去,走入房中四處查看。
屋里收拾得干凈整潔,暖香味兒沁人心田,桌上的針線籮里放著做了一半的嬰兒衣物,粉粉嫩嫩的,都是照著女孩子準備的。
裴融看著這些東西,心里便是一軟,再想想檀悠悠之前說的話,覺得自己真的是這段日子太過舒坦,所以飄了。
倘若他不大意,不和裴揚私底下見面,就不會見到王瑟。
倘若王瑟作勢摔倒之時,他沒有瞻前顧后地擔心,因她被刺傷而引出她幾次三番強行私會自己的隱情,從而給家里惹麻煩的顧慮,也不會惹出后面這些事。
今日,他雖在相國寺給了二皇子難看,但二皇子向來吃相難看,絕不會因此罷休,只怕明日就得傳出“裴融出面,借周年祭的機會,替二皇子府拉攏王大學士門下弟子”的流言。
這流言一旦傳開,之前諸般努力只怕俱都付之東流。
不能坐以待斃。
裴融走到外書房,尋出昨日穿過的那件外衫,拿起匕首,將袍腳割下,扔給小五:“送去給裴揚。”
小五道:“公子爺,這織錦狐裘里的袍子可牢實著呢,難怪您昨日徒手撕不壞。”
所以他的力氣就是沒檀悠悠大么?裴融冷道:“你是覺著在我家伺候太累,所以想要換個地方?”
小五立刻閉緊嘴巴,撿起袍腳轉身往外跑走。
福王府中今日賓客滿座,來的都是拜在福王門下的各路官員,以及與王府交好的名門望族,還有些是府里養的清客幕僚。
這兩年,皇子漸長,卻只能得些不緊要的小差事,皇帝春秋正盛,最信任的還是福王這個胞弟。是以福王府真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裴揚陪在福王身側,風趣得體地應對著客人們,很是為福王爭了不少光。一名清客自外而來,笑道:“諸位可知,外頭剛發生了什么事?”
眾人俱都笑道:“不知。”
這名清客便道:“大事件呢!今日是故去的王大學士周年祭日,裴向光竟然出面總攬此事,替二皇子與王大學士門下弟子前線搭橋……”
就有人道:“這可真是看不透了,之前不是說裴向光此人最是慎獨么?”
福王微微一笑,并不表態。
忽聽下人通傳道:“安樂侯府向光公子使人給世子爺送東西過來。”
裴揚頗為意外:“是誰?”
他昨日才狠狠得罪了裴融,裴融應該不會搭理他,怎么倒還讓人送東西過來?
下人道:“是向光公子的長隨小五。”
便有那促狹的道:“快叫他進來問問!”
不多時,小五端著個朱漆托盤進來,托盤上用錦帕遮著一物,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等他行禮問安,就有清客問道:“小哥可是才從相國寺來?”
小五笑瞇瞇地道:“相國寺是午間去的,也就在那待了半個時辰。”
眾人紛紛交換眼色,不懷好意地道:“見著二皇子殿下啦?”
“殿下去得突然,恰好我家公子突發急病,還沒等殿下說完話就吐得一塌糊涂,這就趕緊回家啦。”小五三言兩語說得清楚明白加含義深刻,再舉起托盤:“世子爺,這是我家公子爺送給您的。”
裴揚示意下人上前去接,小五不讓,堅持道:“世子爺,我家公子爺交待了,請您親自驗看。”
“呵呵……又在故弄玄虛了!”裴揚笑著,將手掀開錦帕,見著那半截袍腳,臉色微變,當即示意下人火速拿走,不想讓滿座的賓客看到這個。
卻不想小五手一滑,托盤落地,半截袍腳就這么大喇喇地展現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