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而笑。
一個落魄家族的女兒,在沒人引薦下,依舊能被挑中入宮,真是聞所未聞。而皇帝那人極難相處,與個小貴人,又哪來那么多可交流的內容?
“本宮當年也是初入宮,學習宮務便焦頭爛額,這事竟半點不察。”皇后有些懊惱。
“這怎么是姐姐的責任?當年一下子那么多人入宮,不可能一個個去查。葉茹秋又擅藏自己,說起來,整宮又有幾人注意過她?”
她當日是借了長興侯家的幌子入宮。長興侯家里一下子出兩個宮妃,自然不會揭破葉茹秋不是他們推薦。可誰叫今日那對姐妹花鬧翻了呢?
剛剛皇后看在眼里,就讓人去瑜嬪宮里旁敲側擊了下。
瑜嬪宮中人都在為自己主子抱不平,倒是沒費多大勁,就問出了些陳年舊事。
陶然落了一子:“不過咱們也算是歪打正著了。秋貴人,來頭不小。”
“自是來頭不小。皇上為了她,還是失態了。”
“可不,往常的皇上可都維護我呢,然而今日秋美人落難,他半點沒有要為我出頭的意思。我一個為他受了重傷的寵妃被忤逆,竟然比不上一個犯錯的小貴人。”
皇后想起來,上月有個小才女沖撞了貴妃,皇帝二話不說就給人打了板子逐出宮,弄得她對貴妃極為不滿,覺得是貴妃挑唆,跋扈如斯,簡直敗類。但細想下,那事還真就不關貴妃什么事。
平日兩人爭鋒相對倒還不察,這會兒,皇后是覺得往日哪里都不對勁。
“皇上五百年份的靈芝被浪費,不但不生氣,還為個小貴人,說補就補了。”
“皇上為了這位,連瑜嬪那里的美人恩都中斷了。”
“皇上走時都怒氣沖沖的,可其實今日事,有他什么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著。
“姐姐在儲秀宮可得找人盯著點。”
“本宮既選了儲秀宮給她待,自然是盯得住她的。”
“姐姐考慮一向周全。”
“妹妹提醒得也好。”
皇后再次喊了百靈。“秋美人身邊今日不是被發落了兩個奴才嗎?傳話下去,秋美人身子不好,恐怕沒人照應。再撥兩個機靈的宮女內侍去照看著。”
“是。”
陶然轉動著手中杯,然后笑到:
“儲秀宮是好地方。我也有個表妹,一心想要飛高枝,她若跟娘娘求起來,娘娘不如也給她個恩典。”
“噗。”皇后笑了。“我說呢,今日那容貴人跟吃錯藥一樣,對我既是磕頭又是好話,還給百靈送了塊玉,原來又是只白眼狼。”
“可不?”陶然幫著俞彤自嘲一笑。“我吧,一貫爽直,可在許多人眼里卻成了惡毒。連自家表妹都是這么誤會我的。”她長長嘆了一聲。“姐姐也知道,我何曾虧待過她?”
有時候,自家人都未必有敵人看得清楚。
皇后喝了口茶。貴妃平日的確張牙舞爪慣了,這性子確實不討喜。可紀容那蠢貨,若沒貴妃給她頂在前邊,她算個什么東西?吃里扒外,就得教訓。
“小事,既是白眼狼,就索性給她們扔一塊兒去。吃過苦頭,才知感恩。”
兩人碰了碰杯。
那葉茹秋得罪了皇后和貴妃兩方,去了儲秀宮,能討什么好?儲秀宮里,多是看人下菜碟的,事實不用皇后和貴妃示意什么,那些人也會狠狠收拾了她來討高位主子們歡心。
紀容也一樣,既是從翊坤宮扔去儲秀宮的,那自然沒好果子吃……
想也可知,接下來的日子,儲秀宮一定熱鬧。
棋局沒過半,皇后的人又來稟了。
是跟著葉茹秋回去的宮女。
“娘娘明鑒,秋美人的房中確實不少僭越了規制之物。吃的用的都有,就連頭油脂粉什么的,也是換了外裝的,奴婢一眼就認出來了,那些都并不是她這身份能用的。”
宮人呈上了盒口脂和一用了大半的螺黛上來,皇后鼻息一重,不用看了,都是貢品,有定數的那種。
按著宮規,這些東西,都得是妃位以上可用,她一個五品貴人,沒資格。能把這些送到她跟前的,除了皇帝還有誰!
“幫她好好收拾行李,今晚必須入住儲秀宮。”
“是。”
屋中又只剩了兩人。
“姐姐,咱們以后,言和吧!”陶然又給皇后續上了茶。“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說的。”
“說說看。”
“我對皇后位無意。所以你我二人,從來就無本質上的利害關系。”
皇后的身子有一個后仰,顯然不太信。
“說起來,本宮也有個問題,一直想問。”
“姐姐請直言。”
“妹妹與皇上一貫恩愛,別的不提,就說妹妹對皇上是真情假意,本宮還是看得出的。女子嘛,但凡動了情,又怎會不肖想這唯一的一個妻子之位呢?”
“那姐姐覺得,妹妹現在對皇上可還有愛慕之情?”
“這正是姐姐疑惑之處。怎么一夜之間,妹妹對皇上的感情就淡了?”
陶然早就料到皇后會有這樣的疑問。
今天,她對皇后的戰斗力也很滿意。
呵,既然她來了,自然不會輕易讓皇帝再得逞。只要她和皇后能緊密合作,讓文臣武將都身在其位,皇帝空有野心,也無用武之地。且皇帝若能有什么好辦法,又何必在后宮做文章?
所以,只要和皇后聯手,皇帝就讓他蹦跶去!他扇斷了翅膀也上不了天!
但今日她雖和皇后成功合作了一把,但想要完全取得皇后信任,她還必須先打消掉其疑慮。
她都想好了。
“姐姐不知,昨晚的我,是何等絕望。”陶然一抽氣,眼眶里邊蘊滿了淚水。“我被偷襲,痛得渾身抽搐之時尚且想著皇上安危,開口提醒。可皇上卻遠遠躲開了。他躲在他的護衛身后,讓他們護駕,卻沒讓他們救我……”
只那么一秒鐘的功夫,陶然兩行珠淚已經掛下。
“我躺在地上大口吐血,感覺不行的時候,看著躲在護衛后邊連臉都不見的皇上,突然覺得自己荒謬又可笑。姐姐知道嗎?當時的刺客只要再上來給我補一下,我就必死無疑。
可皇上,壓根沒管我。我死不死,似乎和他完全沒關系。我錯了,我一直以為皇上是真的疼寵我,可事實證明,那只是錯覺。或者說,我只是個幌子。”
陶然擦著淚:“瞧瞧,我還比不上一個秋貴人呢!也是,有我這樣的幌子,誰又能注意到秋貴人那樣的?其實,我挺羨慕姐姐的。您至少活得比我真實,謊言戳破不會太難受,夢醒也不會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