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西和王三郎,跟著張家老祖,在道齊道明幾人的護衛下,走出冰雪消融的北地,到了京城萬壽觀,已經是爛漫山花已開盡,樹木一片葳蕤蔥郁了。
這一趟下來,秦念西和王三郎,已經處得極其自然,再不見從前偶爾的別扭了,見得迎到了萬壽觀來的明夫人,秦念西笑著見了禮,又跟一臉笑容的舅舅舅母見了禮,才被明夫人拉了手上下打量了許久,一邊打量一邊道:“我們念丫頭小時候就長得好,這長大了越發好看了,嘖嘖,真叫人看得移不開眼。”
秦念西被明夫人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倒是王三郎站在一旁,忍不住就是一臉的笑,也不難過他家阿娘看見他,就只那么一句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張青川拍了拍王三郎的肩膀:“這一趟,雖說黑了些,倒是結實了不少,聽說你在岐雍關還幫著管了一陣子賬,那樣忙亂的地方,不簡單啊!”
王三郎連忙搖頭道:“大爺可千萬別夸三郎,實在是也幫不上別的什么忙,就這能寫字會算賬這點子用處。”
張青川笑容極為溫潤可親:“我都聽他們說了,三郎不必自謙,實在也是人手不夠,南邊北邊同時要用人,這人手上,自然就吃緊了。”
“主要也是岐雍關第一場大敗來得太突然,受傷的將士太多了,藥行的管事都是打小兒學了醫藥的,撲上去還能幫些忙,我這個閑人,就自己攬了這差使,沒有給大爺惹麻煩,實在是僥幸。”
尹艾看著明夫人總算松開了秦念西,才上前把她抱進了懷里,緊緊抱了抱,松開時眼圈都有些發紅:“這一走五年,一轉眼竟比舅母還高了些,父親見了,必定極是歡喜。”
秦念西聞著舅母身上熟悉的蘭草花香,輕聲道:“是阿念不好,叫長輩們牽掛了,外翁他老人家身子骨可好?”
“好,這會子人都在路上了,若不是這戰事兩頭吃緊,他老人家只怕早就來了。”尹艾笑著點頭道。
張青川看著已經進了屋的張家老祖,笑著招呼了眾人道:“咱們進屋去再說話,老祖宗估計都乏了。”
幾個人又進屋用了茶,說了些別后之情,明夫人才領了王三郎往城里回家去了。秦念西看得出來,明夫人和自家舅母如今已是極為熟悉,兩人說話間透露出的那股子默契和熟稔,倒像是認識了多少年一般。
想必老祖宗得了長公主示下,往京城送了信,今年秋天就得把兩家的婚事辦了,明夫人和舅母為了這婚事,免不了經常見面,兩人又都是盼著兩家交好,自然也就熟了。可她沒想到的是,明夫人和尹艾的熟悉,其實也不全因那婚事,反而是善堂的事讓兩人更為投契。
隔日,宮里便派了人,接了張家老祖和秦念西進宮,娘娘還特特召了尹艾和明夫人進宮敘話。
官家單獨召見了張家老祖和秦念西,為表感激之情,親迎到了殿門處,又堅決不肯受張家老祖大禮,只說讓秦念西代行即可。
官家看著一身醫女打扮的秦念西,笑著請了張家老祖入殿,又夸贊道:“北地一行,老先生和念丫頭功勞赫赫,這一戰之后,北地想必能太太平平,百姓休養生息,總算是了卻朕心中一件大事。”
張家老祖笑道:“官家謬贊,此乃官家仁德,安北大軍和北地百姓共同的功勞,草民等小小醫家,本就是做了些治病救人本分之事,談不上什么功勞。”
“老先生不可如此自謙,不說治病救人的事,單論勇破素苫獸陣和天神大陣兩戰,念丫頭居功至偉,不輸這世間任何一位當世名將。”
“獸陣的事兒,本就是趕巧了,至于天神大陣,實屬安北王和六皇子殿下籌謀得宜,草民和萬壽觀諸位道長,不過也是替天行道,順勢而為。”
官家見得張家老祖反正不接那些個功勞的茬兒,倒也不再多說,只笑著問了秦念西道:“長公主和兩個哥兒,都好吧?”
秦念西本來只準備來當個擺設,見問到自己身上,連忙答道:“回官家話,都好,大哥兒已經能跑能跳,極其靈活,頗有武將之風,二哥兒也壯實得很,長公主比從前胖了些,氣色也極好。”
“好好好,如今北地也有了萬壽觀和醫女館了,這就更叫朕放心了。”
問完長公主的事,官家話鋒一轉:“這一趟,念丫頭受委屈了,若是心里有什么不平之處,只管跟朕說,若是覺得不便當,回頭到娘娘跟前稟了也行。”
秦念西面上緊了緊,這要是真提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事兒,那才是真的在犯蠢,連忙搖頭道:“沒有,民女沒受什么委屈,長公主和王爺,都待民女如自家女兒一般親切。”
官家倒也不再追問,只點了點頭,又問了張家老祖:“依老先生看,那位旌國國主,如今還有多少壽數?”
張家老祖略略沉吟了一下才道:“若是謹遵醫囑,大約還有五年。”
官家聽完,極為滿意道:“五年,五年足以,理順了素苫,旌國若是要亂,安北大軍有了五年修整,便什么都不怕了。”
很顯然,官家今日這番召見張家老祖和秦念西,更多的,是想問問這個他比較關心的事兒。說完這些,官家又讓人送了秦念西到吳皇后宮中,只留了張家老祖,單獨聊了許久。
吳皇后見得秦念西已經出落成了大姑娘,先是好一通夸贊,又賞了些首飾,才笑著指了明夫人和尹太太,對秦念西道:“這京城萬壽觀的善堂,你這兩位長輩,已經合力都幫你辦妥了,如今你也回來了,京城女醫館這處,可有什么想法?”
秦念西聽得一頭的霧水,明夫人才笑著提點了她:“如今到京城女醫館看診的人越來越多,人手上,不太夠用。”
吳皇后笑道:“可不是嘛,有些夫人,叫苦都叫到我這里了。”
秦念西這才明白過來,連忙極恭敬道:“回娘娘話,眼下民女還真沒什么好法子,這人手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怎么著也得等到戰后,南邊兒北邊兒都松當了,這人手上才好調配些,但是女醫可能還真不太夠。至于善堂的人,民女還得仔細看看,才能立個章程出來。”
吳皇后點了點頭道:“也是,這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過這排隊到女醫館看診的事兒,倒是個好兆頭。”
說著話題一轉,笑瞇瞇道:“念丫頭說話兒也要成親了,善堂的事兒,你就動動腦子,旁的,交代別人去辦就行,還是把心思多放在親事上,不然的話,你婆婆要是認親的時候,連雙兒媳婦兒做的鞋都穿不上,到我面前訴苦,我可不向著你。”
秦念西想著自己那個手藝,只一臉尷尬的笑,倒是明夫人立即便道:“那哪兒能,我們念丫頭這手,雖說也使針,可她使的是治病救人的針,臣妾這老婆子一雙鞋才幾個錢,她那救的都是人命……”
吳皇后笑指著明夫人,對尹太太道:“看看,這還沒接回家就護著,尹太太可盡管放心了……”
秦念西這才明白,原來這是吳皇后在變著法兒敲打明夫人,還好自己一言未發,哎,這宮里,果然就不是她該來的地方,連吳皇后這樣被人交口稱贊的賢后,說話都是這般指東打西,嘖嘖,其余的,她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