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死死的抓著桌角,聽的遍體冰涼,血氣上涌,喉間一甜竟然哇出一口血來。
邢臘月,邢臘月!她在心里怒聲質問自己,憤怒的鞭笞自己。
你都干了些什么!前世到底是有多昏,蠢到了骨頭縫里,才會無視爹爹臨死的說的話,一心掉進那個懦弱的男人甜言蜜語的陷阱里,讓仇人痛快的折辱,殺了父母后再折辱他們唯一的女兒,自己還甘之如飴。
新仇舊恨,兩世的滔天之恨!
婆婆的目的是氣死她,但她卻總是忘記了,這帶著前世仇恨歸來復仇的亡靈如今燃燒的憤怒之火有多可怕,她就是死,也一定會拖著她一起下地獄。
滔滔不絕的老太太,眼神瘋狂中帶著狂喜,能氣死她嗎?只要再加一把勁!
她達到目的了。
臘月終于被激怒,轉過身,雙目通紅的仿佛能滴出血來的盯著婆婆。那猙獰狂暴的表情嚇得婆婆一下住了嘴,頓覺不妙。
不等婆婆有所反應,臘月已經閃電般的沖到她面前,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失去理智的,瘋狂的,失控的,忘記了一切,什么都不想再考慮,此時只想掐死面前這張讓她恨了兩輩子的臉。
娘、爹、前世的自己、那懷抱中紫黑的嬰兒……在她的腦子里不斷哭泣著交替閃現。
報仇,報仇!她要報仇!殺了她,殺了她女兒!她兒子!她全家!
他像自地獄中歸來的惡鬼,聽不到任何旁的聲音,看不到任何旁的面孔。
甚至就連面前這張雙手掙扎著來抓撓她的手,充滿著對死亡的恐懼的漸漸紫漲的臉,她也認不出來是誰了。
她笑著,咯咯咯的笑著。聲音仿佛半夜墳場的貓頭鷹,笑的婆婆最后驚怖的連掙扎都忘記了。
她恨面前的人,也恨自己,她恨所有的一切,恨這世間的萬物!
她瘋了!她成魔了!徹底的瘋狂了!
正在處理寨內事務的戴雪,見兩個負責看守的屬下見了鬼似的一臉恐慌的跑過來稟報夫人情況不對,喊都喊不聽,拉她的手都拉不開的,那死老太婆要被夫人掐死了。
他心里一驚,來不得聽完那兩人的羅嗦,已經幾個起落快步趕到了臘月婆婆修養的房間。
面前的女人正死死掐著躺在床上掙扎的婆婆,之所以說面前的女人,是因為戴雪一眼根本沒認出來這是臘月。
床上的老太太手指間有幾縷頭發,臘月長發散亂,雙手手背上都是婆婆掙扎抓撓出的血印。她笑著,眼眶眥裂,滲出絲絲血跡,那笑聲連一向殺人不眨眼的戴雪聽的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臘月!”他只呆了一呆,便大喊一聲去試圖拉開他們倆,可顯然這事他屬下已經做過了,臘月根本聽不進去。
戴雪也掰不開臘月那雙死死卡緊床上老太婆脖子的手,他當然不在乎那死老太婆的生死,但他心疼這樣的臘月,更記得臘月說過讓自己不要插手婆家的事,她要自己來解決這件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離開那個家。
不能讓她做出后悔的事來,更不能讓她就這么繼續陷入瘋狂的情緒里,會真的瘋了的。
幾聲呼叫無果后,戴雪狠心一掌砍在臘月后頸,抱著軟倒在懷中的女人,看都不看床上那個不知死活的老太太一眼,飛步沖了出去。
這一暈,竟然就是一夜一天,而且醒來后的臘月竟然發起燒來。
也不知是不是燒的糊涂了,她醒來后,用陌生的眼神呆呆看著戴雪許久,看的戴雪差點就想硬闖鳳凰寺將金指那個禿驢親自綁來救治心上人的時候。
臘月終于有反應了,她低頭看看自己雙手手背上結痂的血痕,一口一口就著戴雪的手吃了一碗粥,然后才呆呆的,低聲問了一句,“她死了嗎?“
終于說話了,寨子里的老軍醫說過,只要病人醒過來后能開口說話,那就沒事了。
燈影搖晃,昏黃的屋內有點陰森。
他體貼的用指肚拭去臘月嘴角的飯粒,搖搖頭,“沒死,想等你醒來做決定,只要是說一句讓她死,我立刻去剁了那死老太婆的腦袋。”
臘月無力的一笑,這笑里多了許多滄桑,“不要,幸好她沒死,多虧你阻止了我。”她仰頭,眼睛里真的有滿滿的感激,“要是她死了,我會很難過的。”
從她嘴里說出的難過兩個字,讓戴雪那一霎那甚至對那位老太太升起一絲同情之心。直覺告訴他,他們婆媳聊天的時候說了什么了不得的驚天大秘密,她更覺得臘月接下來要做的事,只怕會很殘忍,面前的女人眼神里透漏出的瘋狂和仇恨太過于明顯了。
“害怕我了是嗎?”臘月讀出了戴雪看著他的異樣目光,審視的似乎重新認識他了似的,“戴雪,我就是個這么可怕的女人,你的情表錯了人,現在認識我不晚。”
“沒有,”戴雪眼下發青,這一日夜的照顧他連眼皮都不曾合一下,幸好這個女人醒來了,不然他一定會下山把張家那一家人剁成碎塊喂狗。
他是從心底不在乎自己認定的這個女人變成什么樣子,他得讓臘月知道自己的對她的真心、他的堅定,“臘月變成什么也休想用詭計逃開,你不是好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是好人。”
臘月驚異抬頭,這世上竟然還有喜歡心腸歹毒的女人的男人?
“如果將來你真的娶我,我可能會殺死你別的女人,甚至他們生的孩子,”臘月一字一頓的,殘忍的說著自己此時心底最真實的想法,“甚至婆婆公公,就像被我差點掐死那個一樣。”
聽著臘月說著這樣狠毒的話,戴雪非但沒感到害怕,反而心里一陣抽痛。這個女人到底在他們家都經歷了什么?那一家人到底都對她做了什么?
讓她一個后宅婦人,一個本該安安靜靜過平淡日子的后宅婦人對他們有著這么深的恨意,不惜要用這么激烈的方式來報復。
這根本不像是他打聽到的張之城懦弱,任憑其母折辱妻子造成的仇恨。這種恨倒像是他對伏朝的狗皇帝那種恨。
那種殺父滅門的血海深仇大恨。
他了解,他就是這么走過來的,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恨同樣是這樣的人的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