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寒冷。
遠山上的樹葉也比往年紅的早,高山也比往年更早的白了頭。
清晨出現的霧嵐落在皮膚上不再是往年那種冰涼的感覺,而是冷得刺骨。
常年將手泡在水中的仆婦們的手指,開始出現紅腫,潰爛的跡象。
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云川瞅著那群抱著手站在陽光里取暖的仆婦們,對阿布道:“多修建一些爐子,專門給她們提供熱水。”
阿布不解的道:“為什么?”
云川道:“因為冰水會把她們的手指凍壞的。”
“哦,這就去辦。”
云川看了一眼水位高了少許的大河,就進了屋子。
烏鴉蹲在窗戶上用嘴巴整理著羽毛,能跳到窗臺上已經是它最大的能力了。
見云川進來了,就“哇哇”叫兩聲,然后就沖著縮在皮毛堆里刺繡的精衛道:“壓你的人來了,壓你的人來了。”
云川瞪了一眼烏鴉,烏鴉立刻老老實實的低下頭繼續啄自己的羽毛。
小狼已經來到窗臺底下,只要云川吆喝一聲,它就會立刻跳起來咬這只記吃不記打的烏鴉。
紅宮因為在河心的緣故,水汽濃郁,在深秋的天氣里,屋子里并不比外邊暖和多少。
云川搓著手脫掉鞋子鉆進皮毛堆,皮毛堆里很暖和,主要是精衛這個家伙天氣一冷,她就縮在皮毛堆里不肯出來。
“這是嫘送來的新的絲線,有兩種絲線是自帶顏色的,非常難得。”
精衛把手里的兩股絲線朝云川晃一下,就繼續忙著刺繡。
“嫘跟我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聯系了,這個時候開始聯系,就很有問題,說不定她馬上就會來我們島上做客。”
精衛從皮毛堆里露出頭看著云川道:“她如果來了,我們還像以前那么招待她嗎?”
云川笑道:“部族與部族間的問題還算不到嫘的頭上,總體上來說,嫘是一個很好的人,給我們桑蠶,幫助我們繅絲,還教會了你們紡織,刺繡,就這些事情而言,嫘什么時候來云川部,她都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
精衛眨巴著眼睛道:“阿布說軒轅現在變得很強大了,我們現在是他唯一的鄰居,他攻伐我們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難道說,這個時候,你還要跟軒轅化解昔日的仇怨嗎?”
云川把小狼拖過來,把腦袋枕在小狼的肚皮上,懶散的道:“說到底還是一個發展問題,如果發展的好了,誰強誰弱就不再是一個問題了。
你說軒轅現在變成最強大的一個存在了,不知道你想過沒有,此時或許才是軒轅部最虛弱的時候。
他們的強大基于其余部族的衰弱,常羊山一戰,我們這一帶的部族總共損失了上萬的人口,至于被毀壞的東西更是數不勝數,別小看一間茅屋,一段柵欄,一個村子,一個部族,這些東西毀壞起來很容易,想要重建,你知道有多難。
在總人口損失了一成之后,而這一成的人口還都是精壯男子,軒轅部的人口看似增加了,其實呢,增加的不過是老弱婦孺罷了。
常羊山一戰,只有我們云川部沒有一分一毫的損失,所以說,我們的實力沒有增漲,可是呢,在別人的實力下降了一半還多的情況下,就是我們的實力增漲一倍的好結果。
軒轅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所以呢,我們得到了常羊山以南的所有土地。
另外,人口少了,要那么多的土地又有什么用處呢?比如大河下游的蚩尤部土地,你看到我動了嗎?”
精衛很難理解云川的長篇大論,不過呢,她也抓住了這番話的中心,那就是,此時的云川部不再畏懼軒轅部了。
很多話云川并沒有告訴精衛,比如刑天的事情,比如他資助蚩尤的事情。
如今的軒轅部放眼望去——全都是敵人,還都是那種沒法子和好的敵人。
來年,軒轅一定不會再掀起戰爭了,他需要在明年種植大量的稻子,需要種植更多的糧食,需要繁衍更多的牲畜,也需要耐心等待部族中的少年成長起來。
人就那么多,少到一定程度就會有滅族的危險,這對軒轅來說是一條紅線,且是一條無法逾越的紅線,而云川這一次就是通過他們自己發起的一場常羊山之戰讓他們認識到了這一點。
不管了,族人們的房子都還算暖和,還有床墊子,有獸皮,再加上中午吃的飽飽的,這時候一定不會有什么危險發生的,所以,云川躺下不長時間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精衛,小狼已經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腦袋下邊放著一個枕頭,這應該是精衛幫小狼擺脫枕頭命運的。
黑烏鴉也不見了,窗口只有一個棕色的牛頭忽隱忽現。
窗外有雨聲,看來又下雨了。
想到外邊的寒冷,云川就把獸皮裹緊一些,準備繼續睡。
反正到了這個時候,族人馬上就要進入貓冬時刻了,沒有多少活計要干,再說了,這種日常的工作安排,阿布就能做的很好。
“嘟嘟——”大象的叫聲傳入了云川的耳朵,他覺得不太對,因為大象的叫聲顯得急促而恐懼。
云川連忙爬起來推開門就看到了族里僅有的五頭大象,正畏畏縮縮的躲在棚子底下,至于那兩頭小象,更是藏在母象肚皮底下不敢出來。
云川找來一個耙子,在大象身上不停地耙動,過了好久,大象這才安靜下來,開始用鼻子推搡云川,最后用鼻子卷住云川的胳膊,似乎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云川隨著大象下了紅宮,過了浮橋,來到外城,此時,云川才發現外城城頭上站滿了人。
不僅僅阿布,精衛他們在,就連夸父,槐,繪,以及睚眥,赤陵他們也在。
就在城下,正有一隊由大象,被毛犀的混合組成的隊伍經過云川部的外城,向大河下游走去。
這個群體非常的龐大,云川可以肯定這一定不是某一個族群在遷徙,而是大河上游所有的大象,被毛犀在向大河下游遷徙。
看到這壯觀的場面,云川第一感覺就是——大遷徙!
野獸的大遷徙有很多的原因,比如鮭魚,大馬哈魚的遷徙是因為他們要去大河上游產卵,比如非洲草原上的角馬遷徙,是為了適應非洲的旱季與雨季。
候鳥遷徙是為了躲避嚴寒,尋找更多的食物。
那么,此次大象,被毛犀這些動物的大遷徙又是為了什么?
想到這里,云川就抬頭看看天空中正在南飛的大雁,再看看悶著頭無所畏懼向前走的象群,云川就拍著爛耳朵大象的鼻子道:“你們也想走嗎?”
爛耳朵有“嘟嘟”的叫了兩聲,云川有些悲傷的點點頭,命守衛外城的繪打開城門。
爛耳朵走進了城門洞子,獨牙大象卻一動不動,母象跟著爛耳朵也進了城門洞子,兩頭肚皮上裹著御寒皮毛的小象也甩著鼻子跟著父母走了。
不大功夫,他們一家就穿過城門洞子,出現在大象,被毛犀必經之路上。
又過來了一隊大象,領頭的是一頭極為雄壯的公象,這頭公象的身軀比其余公象至少大了一半左右,兩根一米長的長牙露在外邊,走起路來地動山搖,算是真正的洪荒巨獸。
爛耳朵大象帶著全家趕緊跟上去,尾隨在那頭巨象的身后,好不容易等到巨象拉屎了,就在第一時間用鼻子抓著巨象的屎往自己身上涂抹,與此同時,它們全家也在做同樣的動作。
巨象停下了腳步,用鼻子在爛耳朵的身上觸碰一下,又在母象的屁股上嗅一下,等到鼻子觸碰到兩頭小象的時候,這頭巨象竟然用鼻子卷起一頭小象,在城頭眾人的驚叫中,把小象重重的拋了出去。
就在巨象準備卷起另外一頭更加小的小象丟出去的時候,母象一頭撞在巨象的腿上,將巨象撞的后退了一步。
“嘟——”巨象顯得非常憤怒,挺著長牙就朝母象沖過來。
“喀嚓”一聲響,爛耳朵終于不負眾望的擋在了母象的身前,用自己的牙齒擋住了巨象的長牙。
一頭小象倒在一塊石頭后邊無力的鳴叫著,另一頭小象已經夾著尾巴鉆進了城門,躲在獨牙大象的肚皮底下再也不肯出去。
兩頭大象頭頂著頭在外城的平地上角力,看的出來,爛耳朵不是對手,被那頭巨象推著不斷地后退。
“嘟嘟”母象叫喚著來到小象身邊,想努力的用鼻子把小象頂起來,那頭小象的腿似乎摔斷了,怎么都站立不起來。
于是,看到這一幕的精衛暴怒的就像是一頭母獅子,扶著一架大竹弓瞄準那頭巨象就扣動了機括。
長長的竹箭飛出不到三十米,就準確的刺進了大象的柔軟的肚皮。
巨象吃痛,略微一分神,就被爛耳朵推倒在地,爛耳朵憤怒的抬起前蹄,重重的向巨象的腦袋踩踏了下去……
云川沒有看這場無意義的爭斗,他發現,即便是爛耳朵在跟那頭巨象戰斗的時候,其余的大象與被毛犀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依舊,排著隊,慢慢吞吞的向南走,走的雖然很慢,但是,意志非常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