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有遠見的人。
云川不算。
對于有遠見的人,就一定不要讓他的遠見落空,繼而讓他養成做長遠打算的習慣,軒轅需要鼓勵,而這個鼓勵只能由云川來做。
獄滑第二天半夜時分就回來了,因為云川部與睚眥部之間已經出現了一條道路,一條寬闊到可以跑馬車的道路。
他在這條道路上騎馬,所以,一天半的時間,他就從睚眥部回到了常羊山城。
云川部的火油直到現在對軒轅來說還是一個大秘密,直到現在,軒轅還以為這些火油來自于石頭,只不過,他的認知已經進了一步,他固執地認為,這些油就來自于煤炭。
這個想法其實也沒有什么錯,煤炭繼續埋藏在地下,遲早有一天會變成石油。
以前的人們可不是這樣認為的,他們認為石油主要由水中低等生物包括浮游植物,藻類,和浮游動物經過地球化學、生物化學、熱變質等作用后形成的;煤炭則主要是由陸生高等植物經過煤化作用形成的。
后來云川進入地質隊的時候,他才弄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煤炭跟石油其實是殊途同歸的一種東西。
如果在云川沒有拿到硫磺之前,火油這種東西還是云川部的最高機密之一,現在,不用了,他的安全等級已經被云川下降了一級。
很顯然,軒轅也猜想到了這個事情,所以,他在離開云川部的時候憂心忡忡的。
這是一種無聲的威懾!
僅僅是一場大火,就讓軒轅第一次嘗到了死里逃生的痛苦感覺,同時,也讓他在那場大火里損失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獄滑帶著兩百罐子火油隨著軒轅一起走了,這一次,假如廣成子運氣不是逆天的話,應該是難逃一死。
孔子都有誅殺少正卯的時候,云川不認為自己跟軒轅合伙弄死廣成子就會對這個世界產生太大的影響。
事實上,這個世界離開誰都成,都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在歷史大潮面前,個人的命運實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云川原以為精衛在看到他的慘狀之后會抱頭痛哭一下,沒想到這個女人只是左看看,右看看他的臉,還用長指甲觸碰一下云川臉上殘存的干痂子,并且吸溜幾下口水,大有一種想要幫云川剝掉干痂的沖動。
美與丑,尤其是男人的美與丑在精衛眼中無關緊要,只要自己的男人還活著,手腳不缺,能呼吸,能繁衍,其余的都不過是小事一樁。
云蠡倒是哭泣了,他不是心疼自己父親受傷才哭泣的,而是因為自家的床上突然多出來了一個丑鬼,還橫亙在自己與母親之間,這才大聲哭泣的。
再一次有了身孕的精衛對他們父子之間的戰爭冷眼旁觀,抱著自己脆弱的肚皮,瞅著那一對父子看他們如何爭奪摟抱自己睡覺的特權。
最終,戰爭以云蠡的勝利告終,云川躺在了一張小床上,而這張床,原本才是云蠡的安身之所。
族長回來了,夸父就來找族長喝茶,今年的新茶出來了,其實,新茶早就該出來了,只是明前的時候,茶葉的葉子太小,夸父覺得茶葉還沒有長成,所以沒舍得摘,也沒舍得炒制,直到茶樹的葉子徹底長大,長開了,他才下手炮制。
這樣的茶只能制作茶磚,然后熬著喝,非常的不適宜沖泡著喝。
云川喝了一口就倒掉了,換上了精衛采摘的嫩葉炒制的明前茶,夸父喝了一口之后,就皺起了眉頭,對云川道:“寡淡。”
云川指指夸父的茶水道:“你的茶只適合飲牛。”
夸父道:“巨人部喜歡吃肉食,肉食吃多了,就解不出大便,昔日,如廁對于巨人們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巨人們才會有捋鱷魚以及食草獸腸子吃里面臟東西的習慣,因為只有吃了那里面的東西,才能順利的如廁。
自從有了茶葉之后,巨人們就再沒有發生過如廁艱難的事情,尤其是這種大葉子茶,喝了之后不但能讓巨人們腸胃舒暢,且能精神一整天,這才是我為什么要等茶葉長老之后才摘取的原因。”
云川笑道:“你做的事情總是很有道理的,再來幾年,
你甚至能超過阿布,因為你心中沒有雜念,所以啊,辦起事情來就很有章法。
以后呢,你喝你的老樹葉子,我喝我的嫩樹葉子,兩不相干。”
夸父嘿嘿笑了起來,又從懷里拿出一套茶具,放在桌子上,給云川用,他自己繼續喝老樹葉炮制的茶,且志得意滿。
阿布匆匆的過來了,等著喝了夸父的茶水之后,就對云川道:“赤陵族開始囤積糧食了。”
云川點點頭道:“這是我答應他的。”
阿布道:“我知道,不過,赤陵這一次沒有按照我們的想法在大河邊上建立水寨,而是開始扎竹筏,獨木舟一類的東西,看樣子他準備要沿著大河去遠航。”
夸父道:“赤陵在鐵匠鋪子定制了很多工具,武器,還想去看看床弩,被我拒絕了,不過,他要的工具跟武器,我還是答應了。”
阿布見云川臉上沒有表情,就壓低了聲音道:“赤陵一旦遠走,我們就無法控制了。”
云川點點頭道:“跟在我們身邊未必是福氣,離開我們也未必是災禍。畢竟,外邊的世界會更大,一切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吧。”
夸父突然道:“蒼鷹那一批孩子已經可以用了。”
云川搖頭道:“再過幾年吧,這些孩子才是我云川部的未來,我不想他們在沒有長成的時候就夭折,他們應該有更加遠大的未來。”
阿布見云川似乎有閉關鎖國的傾向,就咬咬牙單膝跪在云川面前道:“軒轅如今正在努力進取崆峒山,蚩尤在大湖邊上的堡壘幾乎要修建完成了,云川部夾在這兩個強悍的鄰居中間,我們要隨時做好準備,族長,我希望云川部從今天起,可以大量的招手流浪野人,至少,也要把居住在我常羊城外的流浪野人全部收納進來。
這些年,他們已經用自己的行為向族長保證了他們的忠誠。”
夸父瞅著阿布淡淡的道:“我們如今有巨人甲士四百,騎馬甲士三百,步人甲士一千,火油兵兩百,專職射箭兵五百,操盾兵五百,操弩者五十,破甲投矛者一百,隨從皮甲長矛兵三千,足夠了。”
阿布也瞅著夸父道:“我部甲士不參與農事,不參與工事,不參與商事,你知道這些甲士,馬匹每天要消耗多少東西嗎?
我還相信,以后,我們的甲士會越來越多,而每天干活的人是一定的,你只考慮武士,沒有考慮族人嗎?
在過去的一年多的時間里,你夸父的鐵匠鋪不但沒有給部族創造任何收入,反而投入了大量的東西,你知不知道,在過去的一年中,族人的生活狀況沒有任何發展,比起前年反而有所降低。
前年的時候,在年末大宴之后,每個人還能分到一只雞,或者一只鴨子,兩塊新鮮豬肉,一盒蜂蜜,兩包果脯。
去年呢,去年,他們只拿到了一只雞,跟一些陶器,竹器,沒有族人們希望的那些好東西,那些好東西明明獲得了豐收,之所以沒有分給族人,完全是因為我們把這些好東西都換成了鐵礦,讓你拿去打造鎧甲了。”
阿布說到這里就直直的看著云川道:“族長,部族人口擴大,勢在必行,首先應該從流浪野人中選拔。”
云川想了一下道:“族人數量只可自然繁衍,不可接納外來者太多,你要記住一個選拔族人的原則——外人對我族無大功者不的入族。”
阿布聽族長終于松了口,立刻歡喜的道:“我這就去辦,我也一定會把握好關鍵的,不讓心懷叵測者進入常羊山城。
那些人即便是能進常羊山城,他們也只能住在第二道關口與第三道關口之間,時時刻刻處在我族的包圍之中。”
夸父目送阿布快速的遠去,就對云川道:“族人的日子已經足夠好了,為什么阿布還不滿足?”
云川微微一笑道:“阿布指揮人的時候,喜歡多多益善,他總覺得常羊山城過于空曠,想用人填滿之后,讓這座城變成我曾經跟他描繪過的昆侖!”
“昆侖到底該是一個什么樣子的城池呢?”夸父想了好久,終究想不出云川描繪的昆侖是一個什么樣子。
“昆侖啊,昆侖就是一個你第一眼看去,他就是昆侖的地方,夸父,我沒有辦法用我貧乏的語言把它描繪出來,只有當常羊山城真正達到了昆侖的模樣,到了
那個時候,你會由衷的感慨一聲——這就是昆侖啊……”
云川覺得自己曾經看到過昆侖的一角,他現在非常的想知道,他見過的昆侖到底是不是他如今正在修建的常羊山城。
有時候,他總覺得時間就是一個封閉的圓環,不論自己處在圓環的哪一個位置,最終,他都會從起點走到終點,而起點與終點將在某種狀況下重合!
如果重合了,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
當野人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痛苦,太孤獨了。
想到這里,云川就對夸父道:“或許我這個人實在是太善良,太仁慈了,如果我不顧一切的來建造常羊山城的話,不管族人死活,不管野人死活,甚至不管人類的興衰,只想著建設我的昆侖,或許,現在,我已經見到了昆侖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