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部的人其實沒有族人們的認為的那么富裕,他們認為只要倉庫里有糧食,家里的陶甕里邊還有食物,房梁上還吊著幾塊黑乎乎的臘肉,驢子在后院的驢圈里打響鼻,自己可以躺在暖和的床墊上睡覺,身上的麻布衣衫以及箱子里的裘皮厚衣服還在,他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富裕的一群人。
之所以有這樣的認知完全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真正富裕的生活。
有了這些物質保障之后,求長生,就成了一個類似毒癮一般的存在。
人就是一種貪婪地動物。
阿布知道自己能活七十個寒暑,他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因為,這句話是族長說的。
因為能活七十個寒暑,阿布的生活處處充滿了愜意,他現在做什么都很慢,人,只要慢下來了,就一定能活的比較精致。
就像夸父曾經說過的,他喜歡在吃飽喝足之后躺在床榻上,慢慢的感受肚子里的食物逐漸轉化成脂肪,轉化成肌肉,轉化成力氣。
他說,這個過程讓他迷醉,他覺得人世間最美好的事物莫過于此。
現在,他只想盡可能長的感受這種幸福。
再過十天,云川部的小麥,糜子,谷子就陸續進入了收割期,到時候會有很多很多的人拿著農具收割這些短命的莊稼們的生命。
對于莊稼來說,死亡才是有意義的,好在它們的種子已經成熟,因此,生與死之間不過是一場輪回,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么,什么才算是大事呢?
所以,他慢慢的穿過竹林,撫摸了每一頭愿意靠近他的熊貓的腦袋,路過豬圈的時候,查看了每一頭豬的生長狀況,其中跟一頭瘦的皮包骨頭,下腹卻垂著兩大排的母豬,交談了很久,鼓勵它為部族的養豬事業添磚加瓦,為此,他還親自往母豬的食槽里添加了很多煮熟的麥麩。
離開豬圈之后,他就看到了乘坐龜殼船順流而下的云蠡,想要呼喊一聲,又看到小苦就站在水渠邊上,就笑吟吟的騎著一頭牛下了山。
六月的時候,是莊稼們的末日。
軒轅暴跳如雷……當然,也僅僅是暴跳如雷而已,他沒有出動兵馬去找睚眥跟女魃的晦氣,不是不想,而是,這兩個奸夫帶著將近六千人的隊伍,進入了茫茫的荒原之中,想要找到他們是一件非常非常難的事情。
人人都知道這支六千人的隊伍進入荒原之后會是一個什么結果,當年,云川帶著族人去荒原捉馬的時候,親眼目睹了一個小部族被風雪凍成冰雕的場面,而第一個發現這個場景的人就是睚眥。
現在,他進入了荒原……如果不是實在走投無路了,他應該不會選擇這條路。
當然是女魃叛逃這件事!
軒轅長久的將女魃放逐在赤水河畔,沒有給予女魃更多的關愛,于是,出現跟睚眥淫奔就不算太奇怪了。
他們兩人在荒野中結成了夫婦,聽說天神都在為他們祝福,以一場暴烈的雷暴形成了最強音。
他們圍剿刑天的工作,已經進行了將近兩年,在這兩年中,隸首曾經數次找到了刑天的蹤跡,可惜,每一次即將勝利的時候,都被刑天搶先一步逃走了。
現在,隸首,虎戰士,再加上獄滑三人統領的武士群,已經離開了大河的入海口,一路追蹤刑天的蹤跡去了北方。
大河入海口向北的地方,就是那群白皮膚的人來的地方,考慮到刑天的部族中,本身就有很多的白皮膚灰眼珠的人,軒轅,云川,蚩尤一致認為,刑天在大河入海口已經沒有了存身之地,只好向北方逃竄。
沒人知道荒原里邊到底有什么,有流浪野人說那里是無窮無盡的草場,里面有數不清的豺狼虎豹,還有流浪野人說,那里只有一望無垠的沙子地,除過沙子之外什么都沒有,任何人只要踏進沙地,就沒有活著出來的可能。
所以,軒轅僅僅是暴怒而已,很快就把女魃的事情丟到腦后。
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是三部族派出去的遠征軍。
所有的事情都在族長的掌控之中,阿布就是這么認為的,他今天之所以心情愉快地下山,就是為了去見臨魁……
臨魁快要死了,他的身上也長滿了跟他父親神農一般無二的紅色斑瘡,皮膚潰爛不說,嚴重的時候,皮膚下邊的肌肉也會潰爛……
族長聽說了這個狀況之后沉默了很久,沉默之后,族長就去找了精衛,仔仔細細的檢查了精衛的身體,同樣被仔細檢查過的人還有云蠡,以及出生不久的公主,聽說,族長在檢驗老婆跟兒子,女兒的身體的時候,檢查的極為仔細,一寸皮膚都沒有放過。
軒轅不認為隸首,虎戰士,加上獄滑就能殺掉刑天,能干這種事情的人,只有他與云川,就連蚩尤都差一點。
可是呢,不論隸首他們能不能殺掉刑天,至少已經把刑天驅逐到了遠方,想要再回來,那絕對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刑天的腦袋能不能拿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刑天再也沒有力量來騷擾大河上游三部落,這對三個部落來說就是一場大勝利。
見到族長的時候,發現族長已經解開了公主的襁褓,撥開公主胳膊,腿上一層層的嫩肉,檢查皮膚腠理。
看樣子,這樣的檢查也不是第一次了,精衛的眼睛紅紅的,守在邊上一聲不吭。
阿布走了進來,先是逗弄一下以為正在跟父親玩耍的公主,然后就在云川耳邊道:“蚩尤沒有殺臨魁,軒轅沒有殺臨魁,我們如果殺了,是不是不好?”
阿布不知道族長為什么要這樣做,也不明白族長為何會命令小鷹在他之前就下了山,所以,阿布決定稍微加快一點步伐,所謂的加快,也不過是屁股下的牛跑的稍微快了一些。
阿布來到常羊山城的城門口,沒有看到小鷹,問過看守城門的武士首領,才知曉小鷹離開城池至少一個小時了,還帶走了大量的火油。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阿布立刻掉頭回到了天宮。
精衛得到了承諾,就快快的抱著孩子跑了,云川剛才說的話實在是太可怕了,直到現在,她的腦袋還在嗡嗡作響。
精衛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云川跟阿布,云川沒有跟阿布解說的心情,站在窗前,瞅著外邊的藍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去告訴軒轅,蚩尤,以后不要拿這種病耍心眼,如果一旦蔓延開來,沒有人能好過。”
云川檢查完孩子的身體,重新用襁褓包好孩子遞給精衛道:“每個月都要仔細地檢查。”
精衛咬著牙道:“我沒有病。”
云川嘆口氣道:“有沒有病你都是我老婆,我們只是要預防一下。”
云川道:“上一代神農也是死于這種病。”
“精衛也是神農的女兒,所以,族長就檢查了精衛以及云蠡跟公主的身體?”想通了來龍去脈之后,阿布覺得自己的頭發都要豎立起來了。
老神農有病,所以臨魁會有病,豈不是說,精衛也會有病?
阿布往族長跟前湊湊道:“什么疾病?”
“麻風病。”
阿布想了一下道:“臨魁得得就是這種病?”
“王后會不會?”阿布強忍著心頭的驚駭假裝平靜的問云川。
“不會,這種病不遺傳,只不過,誰跟老神農親近,誰就會沾染這種疾病,也就是說,老神農越是喜歡誰,誰得病的機會就大,精衛從小就不受老神農待見,所以,染病的可能很小。
我只是太害怕了,才會檢查他們的身體。”
“臨魁幾年前恐怕就已經染病了,這些年他一直在強撐,這也是神農氏為何會每況日下的原因所在。
我以前總是想不通,臨魁如此英武果敢的人,為何在幾年前會犯下那么明顯的錯誤,甚至會疏遠自己的部下,以至于讓我們,以及軒轅有機可乘。
現在,全都明白了。”
云川瞅著阿布的眼睛道:“再遇到這種人,就用火燒了吧。”
阿布點點頭,一時間,天宮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靜。
“但愿小鷹能把事情處理好……”
“這種病,就算是族長也不能醫治?”
云川焦灼的道:“不能!沒人能治。”
阿布聽族長說王后沒有問題,一顆心也就放下來了,想了一下道:“四年前,蚩尤部的狼戰士得病了,我們部族中也有兩個人得病了,最后,他們都死了。”
“這一次臨魁來我們這里,恐怕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云川部的人都居住在城池里,不論是有巢氏,還是燧人氏的人都接觸不到,我們也不允許他們進入常羊山城。
我現在擔心的是蚩尤,他收編了原本屬于臨魁的有巢氏,軒轅收編了臨魁的燧人氏。
當初蚩尤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就覺得事情進行的太順利了。當時以為是臨魁已經沒了反抗之力,人也沒了斗志,甚至允許他銷聲匿跡獨自偷生,沒想到禍患還是跟著來了。
阿布,人在生活的過程中,會遇到很多很多的災難,一個不起眼的差錯很可能就會讓云川部死無葬身之地。
以后,要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