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  第二百四七節 噩憶

類別: 科幻 | 末世危機 | 廢土 | 黑天魔神   作者:黑天魔神  書名:廢土  更新時間:2019-05-09
 
第二百四七節

“求求你……求你,你不能這樣,這,這不公平—”

克萊斯特只覺得自己的舌頭正在膨脹,思維一片混亂。恐懼已經讓他喪失了對事物最基本的判斷標準,甚至連話也說不清楚。

“公平?”

蘭德沃克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意外:“真是令人驚訝,我居然會從你的嘴里聽到這兩個字。”

“不,不……我是說……你不能……我要……我想……”

克萊斯特的身體在劇烈顫抖,不受控制的牙齒發出“得得”的撞擊,臉色死一樣慘白,他忽然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便沒有被注射麻醉劑,仍然擁有九星寄生士的強大力量,可是在這個身穿黑衣,嘴角隨時掛著公式化微笑的男人面前,也絲毫沒有想要戰斗反抗的勇氣,只想盡一切可能,以最快速度從他眼前消失、逃跑。

“我說—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會告訴你—”

忽然,克萊斯特把企求的目光轉向站在旁邊的林翔,仿佛最虔誠的信徒,向無所不能的上帝聲嘶力竭拼命哀求、祈禱。

林翔看了看他,又看看站在旁邊的蘭德沃克,眼眸里釋放出的目光有些猶豫。他沒有遲疑太久,僅僅只過了五秒鐘,已經作出最后決斷。

“克萊斯特先生,我已經給過你機會。而且,不止一次。”

話已經說的足夠清楚。雖然不太清楚蘭德沃克與克萊斯特之間究竟有過什么樣的恩怨,可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站在隱月城需要的利益面,哪怕克萊斯特能夠開出更高的價碼,林翔仍然會把他交給蘭德沃克。

“魔爪”與自己早已不死不休。

至于蘭德沃克……雖然不清楚他的過去,這個人身上仍然籠罩著無數的謎,但迄今為止,他沒有表現出對隱月城或者己方集團的任何敵意。如果能夠扔出一個克萊斯特換取到他足夠的好感,進而發展成友誼甚至可能是忠誠,對于林翔而言,絕對是一次非常劃算的好買賣。

克萊斯特驚懼得幾乎忘記呼吸,他緊緊纂著拳頭,在冰冷單薄的手術床上一陣抽搐。

“放心吧!你會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蘭德沃克伸出手,在克萊斯特柔軟的腹部輕輕按壓著,咧開嘴,露出排列整齊的森白牙齒,把目光轉朝林翔,他似乎不太懂得如何表達感謝,然而說話語氣中卻充滿無法掩蓋的亢奮和激動:“你能把他交給我……很好。不管怎么樣……我,欠你一個人情。”

再次睜開眼睛,克萊斯特發現周圍環境已經和原來完全不同。他們似乎趁著自己被恐懼活活嚇暈,失去知覺的時候,把自己弄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相比之前那個空蕩蕩的屋子,這里的面積大約超出整整兩倍以上。墻壁和天花板仍然白得令人難受,充斥在空氣中的消毒水氣味使嗅覺神經早已變得麻木。沿著墻邊,擺放著數十臺形狀各異,體積不等的儀器。從外觀判斷,它們似乎都屬于醫用范疇,只是不知為什么,每當目光與盤繞在儀器下方那一團團繁復凌亂電線接觸的時候,克萊斯特心里總有種說不出的畏懼。

一個實力強大的九星寄生士,居然會害怕一堆無生命的電線……這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克萊斯特一直在拼命掙扎,他感到酥麻綿軟的感覺正從身體內部慢慢消失,久違的力量和強壯又從骨髓深處緩緩被釋放出來。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理狀態正在逐漸完成新一輪交替,喪失已久的信心,還有狂亂無比的報復感,也如同從深眠中漸漸蘇醒的種子一樣,撐破堅硬的殼皮,從表面裂隙中伸展出一絲邪惡的幼芽,變粗、成長。

死死纂緊拳頭,望著肩膀上那些像狀如蚯蚓盤凸鼓起的粗大血管,克萊斯特絕望的眼睛里,重新浮現出暴虐與瘋狂的殺意—那些禁錮自己的家伙顯然忘記了麻醉劑持續的效力時間,再過幾分鐘,麻木的神經又能再次恢復敏銳。到了那個時候,這座城市里沒有人會是自己的對手。

應該怎么報復那些對自己不敬的家伙?

把他們全部賣作奴隸?

殺光所有人做成肉干?

或者,把這里變成一個大角斗場。發給他們最簡單、原始的武器,讓這些家伙自相殘殺,再把那些僥幸能夠活下來的人,扔給荒野上饑腸轆轆的暴熊和腐狼?

想到這里,克萊斯特激動得渾身都在發抖。他吸嗬著嘴唇發出“嘶嘶”的聲音,緊握在一起的拳頭,也在不斷嘗試著是否能夠掙脫開束縛身體的金屬條。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急不可耐地盼望時間能夠走得快一些。只需要再給我幾分鐘,我,我,我就能徹底控制一切—

門,悄無聲息地從外面被推開。

身穿黑色大褂的蘭德沃克走進房間,不緊不慢地踱到床前。他臉上流露出殘忍而優雅的微笑,擼起衣袖,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指針,又看了看滿面絕望的克萊斯特,右手從衣袋里摸出一支裝滿透明藥劑的注射器,拔去表面的橡膠管套,把銳利的針頭扎進克萊斯特柔軟的左手血管,眼睛聚精會神地盯著手表上有節奏轉動的秒針,微張的口中發出清楚標準的讀數。

“十、九、八……三、二、一。”

“一”字脫口而出的剎那間,輕扣在注射器上的拇指重重推壓活塞,把所有藥劑全部打進克萊斯特的身體。它們就像一群野蠻的暴徒,瘋狂撕裂著克萊斯特體內剛剛聚集起來的每一絲力量,吞噬著可能產生能量的來源,把即將恢復活力的肌肉重新碾壓得奄奄一息,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克萊斯特充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站在面前的蘭德沃克。即便隔著封閉的嘴唇,也能清楚聽見被緊密咬合在一起,幾乎快要斷裂開牙齒的可怕碾磨聲。

他的時間實在計算的太準確了。最多再過五秒……不,只需要三秒,甚至兩秒鐘,封閉的身體機能就會像洪水一樣洶涌沖開禁制,雖然短時間內還不可能完全恢復九星實力,至少也能擁有五星或者六星的力量。

媽的!他是故意的—

這個該死的家伙根本就沒有忘記藥效時限。他是在嘲笑自己,玩弄自己,讓自己感受到希望,在焦急中飽受等待折磨,又在希望即將臨近的一剎那,殘酷地關閉已經逐漸開啟的大門。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加殘忍、令人絕望的事情。

“你……你,你這個該死的混蛋,卑鄙下流的雜種。”

克萊斯特口中爆發出一陣陣極度痛苦的咆哮,他拼命扭動身體,想要掙脫束縛從床上爬起,用雙手活活撕裂站在面前這個男人的喉嚨。然而無法凝聚起力量的肌肉卻永遠不可能實現這種愿望。所有的動作都是白白浪費力氣,堅固的金屬條死死禁錮著手腕和足踝,在赤裸的皮膚表面割裂開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劃痕。

蘭德沃克從旁邊拉過一張轉椅,坐下,伸展開的左臂斜搭在椅背上,右手從置物架上的白瓷盤中拿起一把手術刀,在細長的指間靈活轉動。

他居高臨下看著躺在床上的克萊斯特。臉上的微笑仿佛是用印模倒出來直接刻在臉上,僵硬、固定、不會改變。

“克萊斯特。戴納……你,還記得我嗎?”

雖然在笑,可是蘭德沃克的說話聲卻很冷,口氣也很平淡。

這句話似乎問得有些多余。但克萊斯特卻并不這么認為。他的記憶又重新回到過去,回到六十多年以前的黑金鎮。

變異罌粟是一種對生長環境非常挑剔的植物。在核大戰結束之后的最初幾年里,整個世界都籠罩在密集的輻射塵中。酸雨,是干硬土壤唯一的水份來源。它們破壞并且改變了原有的分子結構,造成大面積不適宜居住的中、重度輻射區。盡管“魔爪”的勢力遍布整個世界,然而最終尋找到能夠種植變異罌粟的地方,卻仍然只有黑金鎮這塊小小的位置。

那個小鎮并不是從一開始就像現在這樣繁榮。六十年前,那里僅僅只是“魔爪”的一個分據點。連同鎮上居民和武裝守衛,所有人數加在一起還不到兩百。除了種植變異罌粟,那里的一切,都和荒野上普通的小型定居點沒什么兩樣。

克萊斯特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陰沉暗淡的白天,一個身穿黑色外套,頭戴禮帽的中年男子,帶著一個長著金色長發,非常漂亮的女人來到了黑金鎮。

他有著不同于荒野流民的干凈臉龐。身材高大但卻不顯強壯,他手里提著一個褐色的皮箱,背后則背有一個長達八尺的木盒。喜歡瞇起眼睛,無論見到誰,嘴上都掛著公事般的微笑。

他沒有進化或者強化能力,像他這樣的普通人,在荒野上通常都是被奴隸販子和暴民獵殺的對象。然而黑金鎮上的居民卻沒有對他表示出敵意,甚至還非常歡迎。

他是一個持有醫生聯合協會下發執照的持牌醫生。無論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醫生,通常都能得到足夠的尊敬。

他的醫術非常高明,使用的藥劑也不是那些價格昂貴的合成制品。他會告訴病人在哪里采集適合病癥所需的植物,或者是利用一些簡單有效的方法對病痛進行緩解。而他所需要的報酬也很少—一個干凈的房間,足夠兩個人日常消耗的食物和水,僅此而已。

黑金鎮的居民非常慶幸能夠有這么一個人在鎮上定居。在輻射的影響下,許多舊時代的疾病已經產生本質上的變化。即便是感冒之類的病痛,也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惡化成瘟疫一類的致命傳染源。有一名持牌醫生,無論是心理或者生理上,都能夠讓人產生出穩定、安全的寄托。

那個金發女人,名字叫做珍妮。

她實在是非常漂亮,克萊斯特從未見過像她這么美麗的女性。她身上穿的衣裙雖然做工粗糙,卻隨時都保持干凈。她有著細膩雪白的皮膚,在這個充斥著輻射,絕大多數人都患有灰蘚病癥的時代,足以成為吸引一切目光的焦點。黑金鎮上那些骯臟肥胖,因為缺水,長時間不能洗澡,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惡心臭味兒的女人根本沒法與之相比。她很和善,說話的速度很慢,聲音非常悅耳,美得令人想起來就忍不住有種顫抖的欲望。

那一年,克萊斯特剛滿二十一歲。

依靠一支強化藥劑獲得的力量,在普通人當中很自然就能形成威懾。來自周圍畏懼的目光,讓年輕的克萊斯特產生出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家族血裔的身份,使他成為當時黑金鎮的實際控制者,而他本人也努力扮演著公正、友善的統治者角色。如果讓這種情況繼續保持下去,醫生很可能會永遠呆在小鎮上,終其一生。

克萊斯特實在太年輕了。這是他那個時候最大的弱點。如果他的時間閱歷能夠更久一些,三十歲、四十歲……或許,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黑沉沉的夜晚,從廢墟里弄到的留聲機發出強烈的音樂節奏,超過六十度的伏特加,一群年輕男人被酒精充斥頭腦的結果,就是尋找任何可能釋放出內心狂暴和欲望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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