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霸虎想象中人手一碗熱乎肉湯,高聲頌念自己大名的場面,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雖然他計劃的很好,想的也很好。
但到了具體實施的時候,起源領地爛掉的根基,還是彰顯出了其巨大的破壞力。
夜里十點出頭,在宵禁的催促下。
蘇摩站在窗邊,看到了無數正罵罵咧咧餓著肚子,但又敢怒不敢言的普通人徒步往離開這領地中心,往自己居住的山上而去。
顯然,不光是今晚的肉湯這些人沒領到,所謂的下發物資恐怕也只是一枚可憐的“起源幣”。
某種意義上,這一天旳辛苦勞動,等于...
白干!
“要糟了,今晚鬧了這么一出戲,恐怕孫霸虎自己也心涼了半截”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最遲后天,他恐怕也會直接跑路,帶著大批物資離開這起源領地”
蘇摩關上窗,面色罕見的認真。
白天的審問,已經讓他徹底清楚了這伙人到底搬走了多少物資。
不出意外,放在倉庫內的那些,最多只能占所有物資的30,其余的70都被這伙人帶到了交易秘境里偷偷轉移。
以三萬人的基數來看,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哪怕是自己領地內所有物資加起來,才能堪堪彌補上這一次的漏洞。
從白天孫霸虎的反應來看,在剿滅了這波人以后,他心里還是不想放棄起源領地直接跑路的。
大概率,他的手里有點“私房錢”,能盡量彌補這損失的七成,堅持過這次大降溫災難。
可今晚一過,這么心涼的場面。
只要孫霸虎不是傻子,恐怕能留給他選擇的,也就只有攜帶著剩下的物資先離開。
等到這一次災難過后,再以另一重身份收編那些幸存下來的人,以圖東山再起。
至于這個過程中,那些缺少物資的普通人,那些按照規矩一板一眼勞動的普通難民。
則只能被強行犧牲!
“所長,要不要我們先撤吧...如果孫霸虎直接跑路的話,這里恐怕馬上就要變成無法之地了”
“我們呆在這,雖然不懼這些人上來搶,但總歸...”蘇摩細想之間,身后的封天民忽然道。
“撤?”蘇摩轉過頭。
“三萬人的資源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手里的起源幣變成普通的鐵片,馬上又是恐怖的降溫災難”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今天晚上那些還在侵占普通人的畜生恐怕還不知道,等再過一兩天,這屠刀便會直接落在他們頭上!”
“但相對的,我們這些還逗留在領地內的旅人,恐怕也會成為某些人眼中的肥羊,呆下去,危險還是有的!”
張了張嘴,封天民很想直接說以現在眾人的力量,哪怕繼續呆在這里,也只能當一場災難悲劇的見證人,根本做不出任何有效應對。
但最后,他還是打住了這么說的心思,轉而用了更委婉的語言來表達想法。
三萬人的缺口,可不是三千,三百。
到了萬這個數字,哪怕每人每天只消耗一斤的糧食,也需要三萬斤來滿足。
超低溫的持續時間總共有120小時,五天之多。
這五天,按照最低標準,也需要提供至少十五萬斤的食物。
這個數字,饒是放在天元領地,放在洼地希望村,也是一筆掏干凈家底的恐怖數字。
沒人會承擔,也沒人能承擔,哪怕人類蘇神也不行!
“所長,走吧,就今晚那些人,他們根本不值得我們去救!”
“這種到了末世廢土,還想著謀奪私利,欺壓普通人的畜生,帶回咱們領地內也是禍害!”
看到蘇摩面帶沉思,封龍同樣勸到。
隨即,后面的關雨安頓了頓,也出聲勸說,大抵意思也是留在這里無用,不如先回山月領地等到災難過去,再來這里收攏幸存者。
如此,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心理上完全說的過去。
“好,我會考慮的,這樣你們三個先回去吧,昨天到今天也忙了一整天沒睡”
“今晚大家就睡個好覺,先不要想這些煩心事了”
勉強拉出一絲笑容,看著三人還想要說些什么的表情,蘇摩擺擺手,自顧自的躺在了床上。
這樣的表現,三人也不好在多說,只好站起身帶著地上的械工,悄然告退。
房門拉開,又被輕輕合攏,一時間房間內再度恢復了安靜。
月上枝頭,陰云開散。
對于大多數起源領地的難民來說,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極高的空氣濕度,全部注入到了被褥中,散發著陣陣潮冷氣息。
白日里大體力活帶來的能量透支,導致今晚的夜雖然不是極冷,但傳到身上卻帶著絲絲刺骨之意。
加上恐怖大降溫災難即將到來所帶來的心理壓力。
不少人哪怕躺下,渾身酸痛,腦子里卻也再不斷回放著以往幾次災難時,面對的困苦處境。
這幾萬人集合的領地,越是發展,好像越偏離了他們最初的想象。
起初,在聯合的時候,這里一片欣欣向榮。
房屋增蓋,領地建設,山體修整,土地筑構。
眼看著一片片農田從這山谷里被人用雙手開辟出來,種上一些抗寒的野菜,開始茁長生長。
又看著一隊隊外來人口,帶著難以想象的物資在這里落腳,交易,吃食住店,極大帶動資源流動。
所有人都幻想著,在未來的一年時間內,至少也積攢夠半年以上的口糧,擁有一處堅固異常的安全屋。
然而。
這絲幻想持續的時間實在是太短,短的就和看了一場電影,轉瞬間就到了散場的時間一般。
從原有的十幾個主峰的領主開始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通緝的通緝開始。
到后來孫霸虎上臺,推行各種政策。
最后到前些天才度過的大降雪結束。
之前的大好前景,這才多長時間過去,幾乎就被破壞的干干凈凈。
貪污,腐敗,欺壓,哄騙。
本來的花團錦簇,到了這種時候,這些丑陋,反倒是越浮出了水面。
僅因為一碗肉湯的分配不均,就像是引爆了人們心中的炸藥桶一般,讓之前積壓在心中的憤憤不平全部涌了出來。
甚至不少人已經開始計劃起,等到這次的災難結束,就帶著物資離開這里,重新加入其他領地。
于這種氛圍下,半夜三點出頭。
呆在三源旅館內的蘇摩,忽的睜開了眼睛。
昨日一夜未睡,白天忙活一天所帶來的疲累,沒有其他意外,僅僅是四個小時多便已經恢復。
這種情況下,要繼續睡,也能睡。
但...
“唉,愁啊!”
坐起身,拿起放在床沿的水瓶,蘇摩仰頭灌下半瓶幽能水后,面露愁容。
嚴格意義上,他并不是見人就必須要救的圣母,也不是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就和絕大多數華夏年輕人一樣。
雖然大家嘴上說著這個那個,但真到了這種能施救的時候,面對能救的,可以救的,卻是基本都會伸出援手。
起源領地內,現在確實有不少可恨的東西。
但用這些人,來掩蓋所有任勞任怨,勤懇干活的普通人,怎么談得上公平。
如果真的不作為,等到這場災難結束。
哪怕起源領地里還能活不少人,這些人也并不是最底層,最愿意付出的那些人。
將這些活下來的人帶回到自己的領地內,先不談其他,光是有可能引發的后續風險就讓人難以去接受!
“現在時間僅剩最后三天,也沒有時間讓我去篩選這些人到底是個什么貨色”
“并且,我手里的這些物資,別說是三萬人了,就是三千人都不夠,撐死也只能維持一千人左右的規模”
“再多,恐怕就得要風夢月的山月領地出人出力”
蘇摩之前也預想過這種最壞的情況,可能會出現難以顧全兩端的場面,但真當這事發生以后,他才感覺麻煩。
起源領地和自己的領地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哪怕現在所有人已經走了一遍,有了經驗,想要從這里再回去,少說也得接近十天的時間。
一來一回,這就是半個月。
現在哪里能擠出來這半個月的時間啊?
想到這,蘇摩搖搖頭,徹底將從領地帶資源過來這一條想法排除在腦外。
要不求求系統,看看神秘至極的系統,能不能像之前一樣,開啟那種獨特的視角,隔空攝取一批物資過來?
念及于此,蘇摩嘗試著呼出系統界面,嘴中輕呼。
但可惜,之前那些回去看一眼的要求系統都沒能答應,如今這種直接攝取物資的要求,系統又如何會響應。
任由蘇摩呼喚了十幾聲,淡藍色的界面也只有水波浮動,并沒有其他反應傳出。
這條路也堵死了!
關掉面板。
沉吟片刻,想不到其他好的解決辦法,蘇摩索性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往外看去。
一天的大雨,總算是沖刷走了起源領地內因為沒有及時清理,所帶來的惡臭味。
整個街道上,除了些許泥濘之外,很少再能看到垃圾的蹤影。
昏黃的火光由遠及近,不時有幾名舉著火把拿著武器渾身哆嗦的守衛走過,帶走街道上的冷清。
忙碌了一天,到了這寒冷的夜晚,執行宵禁的守衛顯然也已經疲累至極,完全沒了平日里的精神。
這種松懈的守衛下,蘇摩想了想,索性從窗戶旁縱身一躍,輕輕的落在了泥地上,留下兩個深深的腳印。
用鞋尖隨意亂抹幾下,消除掉自己離開的蹤跡后。
蘇摩輕盈的順著剛才離開的守衛追了上去,僅用了片刻便又來到了起源領地內的西側大門。
昨夜,黃兵值守的東大門出去以后,便是埋著積雪的曠野。
但從這西大門上去,則是起源領地內大大小小住著人的山峰。
因為手里擁有極多情報的緣故,所以哪怕是蘇摩第一次踏足這里,也并沒有半點陌生。
熟稔的從旁邊出繞開大門處的守衛,順著第一道近在咫尺的山峰,蘇摩如暗夜幽靈一般,輕輕的摸了上去。
途中,經過一些地勢和特征的判斷,蘇摩得知了這座山峰的名字。
起源領地第七峰,回轉峰。
山頭高三百七十米,上面共有小型住人民居279間,共有人口2170人。
和雪山相比,登這樣的山峰對蘇摩來說,簡直如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僅用了一個小時不到,蘇摩便從下而上,從上而返。
這時,時間已經來到了五點左右,天邊已經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寓意著破曉即將到來。
趕著時間,找到王元帥之前的第四峰,九曲峰。
蘇摩輕車熟路的爬了上去,又按照探查回轉峰的經驗,細細查探了一圈九曲峰上所有人的狀態。
這一次,蘇摩看到很細。
直到六點半出頭,太陽已經到升起的邊緣時,他才回到九曲峰的山腳下,順著老路回到了三源領地內。
重新在桌前坐下,倒出一杯茶水,蘇摩一口飲下。
這一晚,雖然僅僅才幾個小時,但看到的這些景象,卻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和觸動。
站在民居的窗外。
他看到了數不勝數餓的睡不著,只好將樹皮含在嘴里,以欺騙味覺和嗅覺的中年男人。
看到了只有一套衣服,白天被雨水打濕,夜里只能光著身子躲在薄薄春被下發抖,臉色鐵青的年輕人。
他看到了本來是該在大學里享受青春,此時卻只能和母親縮在角落,期待著白天到來的花季少女。
他還看到了太多,太多因為這場災難,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游戲降臨,而被逼得幾近崩潰的普通人。
同時。
一路上,蘇摩還聽到了太多,太多的人間疾苦。
有不少人躺在被窩里,因為睡不著,小聲和周邊人計劃著等到降溫過去,就將自己現在的家當全部拿出來,傾盡所有去購買種子來種,等待收獲時節。
還有不少人因為實在太餓,幻想著領主孫霸虎明天還能大發善心,再發一次肉湯給做完沒喝到的人。
但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存在領地內的物資,此時已經被掏空了七成以上。
剩下的三成,還極有可能被孫霸虎帶著跑路。
恐怕等不到這場災難帶來的傷害徹底降臨在這些人身上,這先期的心理打擊便能去掉他們半條命不止!
“救不救?”
看著散落在自己桌前的一縷陽光,在這個想法升起的一瞬間,蘇摩笑了起來。
有的時候,有的問題,確實并不需要說出。
因為在問出來的一瞬間,心里其實就已經有了答案。
能救下所有人,蘇摩不奢望。
但只要能多活下來一個,未來自己的領地內,就有可能會多出一個忠誠度爆表的領民。
這樣的付出收獲,完全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