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恍然,不可置信。
在看到這和陳審完全搭不上半點關系的高大男子身影后,蘇摩的思維便有些宕機。
縱觀廢土這么長時間以來,上次見到將自己改造成這樣的人,還是之前繼承了炎國科技,將他逼入到遺跡中尋求解決辦法的孫霸虎。
但不同的是,孫霸虎之所以選擇擁抱科技,將孱弱的人類軀體一步步拋離。
并非是他真的愿意和機械結合,放棄人類的肉體。
而是廢土一年的局勢實在太過于混亂,他的權利無法集中起來,整個起源營地也到處都是漏洞。
種種原因,才促使他必須擁抱這種見效快的力量,換來短期之內的強大。
可陳審,完全沒有這種迫切的必要啊。
“蘇先生,你這是第一次見到我們的陳市長?”
見到蘇摩有些抑制不住的驚訝,一旁的陳凱先是稍稍一愣,隨后聯想到流傳在外的一些消息后笑道。
早些年,陳審還經常拋頭露面的時候,并非是這個模樣。
那時的他,還是個文弱書生,說話都彬彬有禮,看不出任何武力在身。
而這時候關于他的印象,也就定型在了大多數人的腦海里,在新大陸上流傳的最為廣泛。
再往后到廢土五年,經歷了那場事變,陳審出現在大眾眼里的次數便越來越少。
也只有重要公共事件時,才會在少部分人面前露個臉,甚至有時還會派出替身代而行之。
這就導致了他現在這幅“新”模樣,知道的人,極少!
“我倒是沒想到,陳市長會是這幅樣子”
“正常,等你以后見過咱們領地的其他管理者后就會明白了”趁著臺上陳審還在準備話筒,陳凱頗為感慨的側過身子:“咱們天元領地雖然比中小領地要安全的多,可也擋不住那些有心人各種方式的滲透,試探,作惡,如果領地的管理者全都將個人安全寄托于他人來保護,先不提我們要承擔的保護壓力有多重,萬一產生紕漏,領地的損失絕不是現階段我們能承受的”
“對了,蘇先生,這兩天你也應該看到領地來到很多外來者吧,你清楚他們是來找什么嗎?”
解釋了兩句,陳凱眼珠子一轉,又悄默默的將話題帶了回來。
只是。
“哦?有很多嗎?這兩天我一直呆在避難所里,倒是沒出來街上看看”蘇摩嘆氣一聲:“我也是聽說了要辦理交易許可證,這才從避難所里出來”
他確實沒說假話。
從災難來臨到現在,這還是第一次踏入自在良坊。
而那些外來者,也沒在桑田鎮晃悠多久,便一股腦潛伏到了希望市內。
這一切都是真的。
只要陳凱派人守在良坊門口過,定然會知道這件事。
“蘇先生養氣功夫果然了得!”發覺蘇摩依舊是油鹽不進,陳凱面帶微笑搖搖頭,不再言語。
以他的身份而言,在清楚蘇摩真實身份其實是科學院建筑院副院長后。
兩人算是平級,他也沒辦法再進一步的逼問。
只能繼續等待機會,維持眼下的和諧,看看能否套出來一些有用的情報來。
不多時。
“咳咳..”
在所有人耐心的等待下,一直等到略微有些沙啞的咳嗽聲響起時。
舞臺上,陳審這才站定。
面對所有人,他依舊沒脫下來那副面具,保持著十足的神秘感。
“各位參與我陳氏晚宴的來賓,各位陳氏家族的族人們,大家晚上好”
陳審第一句話才剛落下,全場便掌聲雷動,導致蘇摩也只能像模像樣跟著鼓了鼓掌。
四五秒后,這掌聲才慢慢停歇。
“今年,是我們陳氏家族第四個晚宴,也是希望市搬遷建立起來的第四年...”
對著稿子念,陳審的語速極快,只用了兩三分鐘便匯報清楚了最近一年領地的概況。
隨后,他又簡短的概述了陳氏家族的發展,以及未來要展望的目標。
這些數據,場下大多數人都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鼓掌。
倒是蘇摩自己,只聽了一會,便頗有些無趣的散開了注意力。
得,在領地建立的時候,他就不止一次的表示過領地絕對要拋棄這些假大空數據,多干實事。
但事實是,隨著領地體量越來越大,這些數據還是難免出現,且被擺在了臺面上。
什么糧食產量明年要翻一翻,什么人口數量要正增長十分之一之類的空話,陳審完全沒有給出具體措施支撐,也沒說出領地發展方向。
難不成還讓這些人從空氣中將這些糧食,人口,變出來?
“蘇...蘇有宗,陳市長看著你呢!”發覺陳審的目光不時掃射過來,張敏起初還有些意外。
可在轉頭發現蘇摩的視線竟一直低垂在不遠處的可樂瓶上,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樣,張敏猛地嚇了一跳。
“啥?”下意識的抬起頭,蘇摩的視線自然發散到舞臺上,瞬間與陳審投過來的目光交織在了一起。
似是跨越了時空,穿透了層層壁壘。
這一對視,蘇摩腦中馬上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
但可惜的是,隔著一層面具,這種熟悉的感覺只一出現便又被馬上隔斷,變成了陌生。
“沒事,陳市長哪里會注意咱們”轉過頭,看著張敏被嚇白的臉色,蘇摩擺了擺手:“別大驚小怪”
“啊?”聞聽安慰,張敏連忙轉過頭,直到確保陳審移開目光后,才放下心來。
這幅表現,落在旁邊陳凱的眼中,倒是讓他眼神微凝,似是抓住了什么要點。
不過眼下這場合他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繼續和蘇摩并排站著,聆聽陳審的演講。
又是十多分鐘過去,一直講完了陳氏家族未來一年的發展路線后,陳審語速這才慢了下來。
“今晚,是我陳氏家族的家宴,各位外來賓客也不要約束,大家盡情交流即可”
“你們,都是我們天元領地的棟梁,是我們的根基,新的一年里還需要你們鼎力支持,才能使得我們天元領地越來越好,越來越強”
“我宣布,家宴正式開始!”
轟隆!
話音結束后,一時間臺下又掌聲雷動。
直到陳審連續揮手后,所有人這才轉過頭,重新坐下。
不遠處,上菜的服務員也接到指令,開始端著各類放置好食物的盤子魚貫而出。
跟著大眾節奏,蘇摩也轉過頭,重新坐在桌子前,與陳凱相鄰而坐。
只是其他人的桌子都坐滿了十五個人,只有他們這桌才三個人,難免有些空蕩。
“蘇先生,不介意我叫點人過來熱鬧熱鬧吧?”
“沒事,陳鎮長真是客氣了,這本來就是陳氏家族的家宴,我們這些外來客人哪能不客隨主便呢?”不在意的拿起可樂,蘇摩一邊笑著一邊又喝了一大口。
但這一大口還沒咽下去,看到陳凱拍手叫過來的人,蘇摩差點噴了出來。
“陳市長...坐我們這桌?”
“嗯啊,還有他們”指了指走過來的陳氏初代十七人中的十二人,陳凱像是一只奸計得逞的老狐貍,不懷好意的笑著。
搭配上他脖子上跟著抽動的傷疤。
這下,蘇摩才恍然大悟。
原來自己兩人來這宴席這么長時間,都沒人過來搭訕,就和透明人一般。
并不是這些人因為自在良坊身份低微不愿意過來,而是這陳氏家族,估計早就有所安排。
“絕了!”
轉過頭,看到張敏已經完全展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蘇摩不由感到一陣頭痛。
今晚這場家宴,果真是鴻門宴。
在接下來這些時間里,他恐怕要面對這十幾個在廢土里摸爬滾打已久的老狐貍,源源不斷的的“試探攻擊”。
如果沒有游戲的限制倒還好。
可要是一不小心說漏嘴,被逮住,縱然還有一次機會,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
“蘇有宗先生果真是年輕有為,老遠處我就看到你和陳凱談笑風生了”人未到,聲先來。
還沒走進,陳審洪亮的聲音便先一步傳了過來,引得周圍其他人頻頻側目。
“陳市長過譽了,和您相比,我這算是啥年輕有為啊!”蘇摩站起身面上帶著笑,迎向走來的眾人。
這幅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讓走過來的其他初代成員有些意外。
“哦?和我比,你這人真是有點意思”銀色面具下雖然看不到陳審表情,但從他的聲音里卻能聽出來一抹明顯的笑意。
“都是蘇神培養而成,也算兄弟,這些虛禮,免了吧”走來第一個坐下,陳審表現的很自然。
蘇摩面色不變也跟著坐下,心中卻是一沉。
“蘇神?”
“哈哈,你這人有意思,也罷,我們先不說這個了”招呼著其他初代成員坐下,陳審拍拍手,馬上便有機靈的服務員開始上菜。
不一會,原本空蕩的桌子,便擺滿了各種香味獨特的菜肴。
“先吃,吃完了再說”陳審干凈利落的動了第一筷子,其他人也不客氣。
頓時,整個餐桌上的食物開始被風卷殘云似的吸入,看的旁邊張敏一愣一愣。
“這些人怎么像沒吃過飯似的?”
從左看到又,在陳審身上盯了一會后,張敏心生嘀咕轉頭一看,這才發覺蘇摩竟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吃的飛起,完全沒有一點生疏的模樣。
反倒是留下她一人,像個外人。
“還真是來吃飯的?”
心中一怔,生怕又被陳審那刺人的目光給盯著,張敏只能像模像樣的拿起筷子,跟著吃了起來。
如此暴風吸入,直到時間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桌上一片狼藉之后。
所有人這才滿足的靠在椅背上,降低了進食的速度。
“我本以為蘇先生今天會有些意外,沒想到你習慣的這么快”瞅見蘇摩身前已經聚起了好幾堆殘余骨頭,陳凱率先開腔,打破了沉默。
“我們身在末世,危險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到來,吃飯速度啊,一早就練會了”
“更何況,這飯是吃一頓少一頓,現在糧價漲的這么厲害,誰知道明天還吃不吃得起呢?”
不動聲色的讓后兩步,給侍者一個收拾桌上垃圾的空間后,蘇摩淡淡道。
“哦?蘇有宗先生對領地糧價好像有些意見啊?”
陳審面具下狹長的目光投了過來,微微有些刺人。
原本他以為今晚的攻擊得自己這邊人率先發起,卻沒想到蘇摩竟然先行出手,想要占據主動權?
“那倒不是,陳市長應該知道,咱們天元領地的糧價雖然在漲,但其他領地也在停著,甚至幅度要遠比我們大得多”
“我就是有些感慨,這些操縱糧價上漲的人到底是抱著個什么心思和想法呢?”
“什么想法,當然是想魚肉普通人,給自己爭奪利益!”
陳審還沒有說話,桌上旁邊坐著的陳翼倒是先行開炮,語氣冰冷。
“本來去年整個新大陸的糧食價格就要在無涯府這些畜生的操作下漲價,要不是咱們領地在族長的指揮下強行狙擊,哪還能維持這一年時間出來!”
“蘇有宗,你也是做糧食行業的,不會不知道供需關系吧,現在市場需求遠遠大于供給,上漲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陳翼,聲音小點”陳凱眉頭一皺,側頭看向右邊。
“蘇先生怎么可能不知道,要不是他開發出了能石收割機,這次我們桑田鎮哪能搶收回來一些作物”
“搶收?就那一兩萬畝的地,夠誰吃啊,連桑田鎮自己的人都養不活”陳翼面不改色,絲毫不在意陳凱的話。
“倒是蘇先生,這次如果能提前將能石收割機公布出來,我們領地或許能保住所有的地也說不定,就是不知道...”
“我也想,可領地也沒提前通知災難到來吧?”看著陳翼的“怒容”,蘇摩也不生氣,只是溫和回答。
“通知?難不成你覺得只有通知了災難,你才會上繳這能石收割機的技術嗎?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這個行為,導致我們今年損失了上百萬畝地...”陳翼忽然聲音嚴厲了起來,眼神也緊盯過來。
“夠了!陳翼!”陳凱提高聲音。
“不夠!我們溪首縣今年數十萬畝地顆粒無收,數萬人都將面臨下半年的生存問題,這蘇有宗明明有這技術,卻要藏著掖著,謀取私利”
“如果你能提前將這技術公布出來,這數萬人怎么會落得...”
如同潮水一般的質問,在場上驟然爆發。
這一刻,盡管陳翼的憤怒只針對蘇摩一人,但光露出來的氣勢也嚇得張敏臉色煞白,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我建議,將自在良坊今年收割的份額全都收繳回領地,當做救濟糧!”
“不然難以平民憤!”
吃飽喝足,陳翼氣勢囂張,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
一旁的陳凱試圖勸阻下來,但無濟于事,只能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瞅到眾人將目光全部集中過來,張敏腦子一片混沌,想躲,但又沒地方躲。
她不明白,明明前一刻大家還十分和睦的交談著,為什么突然變成了這幅模樣。
她更不明白,為什么溪首縣的顆粒無收,能將所有罪責突然壓在其他人身上。
但她清楚,一旦自在良坊今年的所有收獲真的被收繳回去。
那不用說,足足數萬人的討薪大軍便能將每一個張家人全部給撕開,瓜分掉。
他們這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勢頭,也會馬上變成鏡中月,水中花。
“你們怎...”
顫抖著,張敏顫抖著抬起頭,想要反駁出聲。
但下一秒,一張溫暖的大手卻壓在她的手上,讓她停了下來。
順著大手方向去看,光亮之下,蘇摩的臉色依舊平淡,看不出任何焦急和局促。
有的,仍然先前的那一抹...淡然!
“溪首縣,地勢平坦,水源充足,可種植田地共計37.5萬畝,為天元領地之最,在外界有著“天元糧倉”之美譽。其中又以星火三號小麥,花火一號小麥,轟天雷五號小麥為主,領地平均產量為1755斤。廢土歷七年,溪首縣共收割小麥30萬噸,合計每畝地均產1605斤,為領地七十四個獨立種植地倒數第二,被列為重點監管對象”
“溪首縣,常住人口共計九萬兩千人,按每人每年400斤糧食計算,共需產糧一萬八千噸,單單去年一年糧食收獲,刨去其他縣市發展需要,足可供應全部人口至少五年以上食用儲備”
“按照天元領地律法第七章,糧食儲備法第十八條規定,每一獨立片區管理者,至少應當在每個年度自尋形式,至少儲備常住人口一年以上糧食盈余,多者不予獎勵,少者由管理者負責補齊”
“按照天元領地律法第三章,領地廉政法第一條,第三條,第九條規定,被列為重點監管對象者,以三月為期限,連續三次不達標管理者將自動卸職”
“陳翼縣長,請問我回答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