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八年前。
將天元領地的位置選擇在這個地方時,就該猜到了日后可能要面臨的諸多局面。
西臨大海,東進內陸,南為群山,北含縱深。
這里,幾乎集齊了一切優勢地理條件,擁有著其他位置難以媲美的先天優勢。
并且在新大陸擴建,以及后續幾次災難地形變遷后,這個優勢還在進一步的放大。
以地形為例,山脈的數次擠壓無疑是給領地內部,又帶來了多種多樣不同的地勢條件。
不僅產生了有利于小麥種植的平原地貌,利于蕨根類植物生長的山丘地貌,還有晝夜溫差大可以培植特殊種類的盆地,高山,以及水產豐富的大江大河穿行而過。
這些條件,縱觀整個新大陸,也就只有占地面積極大的前三領地才能享有。
天元領地,是除這三者之外的唯一一個!
而直至今天,天元領地之所以能發展到眼下如此規模。
這份先天性優勢的功勞,便能占據十之有三,是完全不能忽視的成功因素之一。
但也因為如此,盯上這里的人并不止異族。
那些周邊的大型人類聚集地,對這片土地的眼饞程度,無疑是更加熾熱。
“無涯府,獅子王旗,四方道,漢伊諾聯合會,加加納爾神教”
“這五個領地是所有周邊領地中,對我們敵意最盛的五個,一旦協議放開,他們前來進攻的可能性高于九成”
“其中,無涯府和我們距離最近,只有四百五十公里長的直線距離,其次是加加納爾神教,六百八十公里,剩下三個都在八百公里左右”
陳審遙遙指著墻壁上的地圖,靜靜敘說著領地即將在五個月后面臨的困境。
與人丁稀少的天元領地不同,這五個領地哪怕人最少的一個都有近百萬眾,其中最多的無涯府甚至有三百萬人,足以是天元領地的八九倍之多。
一旦戰爭開啟,恐怕要不了幾輪,天元領地的防線就將全線潰敗,只能敗走群山或者大海方向。
就算所有戰士們能夠拋下顧慮,用盡全力死戰,得到的結果也不會相差太多。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八年間天元領地的發展盡管沒有慢下來,但仍沒辦法和之前一樣與其他領地拉開巨大差距。
哪怕在蘇摩的眼里。
這也已經是一場死局,一場正面戰場上無論如何都無法破解的死局!
“你不是說船只的方向不應該靠船長來強行調控,而是受到水流方向的影響嗎,現在我想聽聽你來判斷,在這樣的激流之下,領地這艘大船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而去”陳審沉聲道。
其實在說出這些話后,他就有些后悔。
協議解除這件事直到現在,領地內知道的人也不過一手之數,是機密中的機密。
按理說,他不應該對一個才剛剛見面的陌生人如此推心置腹。
但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奇妙。
在意識到對方和蘇摩絕對有些關系后,他便直接選擇相信了直覺,將一切全盤托出。
冒著風險!
“前進的方向...”蘇摩深吸一口氣,吐出壓抑在胸腔處的濁氣。
一通百通。
在陳審說這些的時候,他的大腦已經開始飛速思考起來,串聯著所有得到的信息。
五個月后會關閉的互不攻擊協議,一年后將到來的喪尸災難。
兩者看似沒有半點關聯,實則卻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系。
“游戲不允許我查看廢土二年的災難,所以我無法直接得出那場喪尸災難到底爆發沒有”
“可從人類的數量來判斷,廢土二年,災難應該并不是極其致命,所以我完全可以確定...”
“那場本來該大范圍爆發的喪尸災難,在廢土二年提前被我布置下來的手段給截獲,要么掐斷了源頭,要么就是小范圍的爆發便結束”
“如此,領地手里肯定還保留著完整的異化劑與解毒技術”
瘋狂思索之間,蘇摩微微閉目,盡量減緩著外界燈光對思維帶來的影響。
如果領地手里確實還有解除生物異化劑的手段。
那么被這五大勢力圍攻,想要翻盤,將那場本該爆發的災難又重新啟動,絕對是上上之選。
靠著解藥,天元領地可以輕松的解決困境,甚至還能對外擴張,一改之前的困局。
唯一難辦的則是,這場災難的幅度會不會突然變得不可控,導致人類滅亡速度加快。
“立場!”
“怪不得陳審這些話中,不止一次的在問我到底該向前,還是向后”
“領地現在,肯定有兩個立場”
“其一,重啟災難,放棄幻想,完美解決這場危機的同時,順帶展開擴張的步伐”
“其二,絕對不能打開潘多拉魔盒,帶給人類更多的傷亡慘痛,無論事先準備的有多么充分,一旦喪尸災難爆發,絕對有無數無辜的人,要死在這場災難之下!”
想清楚這點,蘇摩微微睜開了眼,徹底明了此次遺跡任務的通關方式。
如果加入重啟派,那就等到異化劑投放以后,帶著領地度過危機,將魔盒重新關閉即視為成功。
如果加入保守派,那就帶著領地度過五個月后的圍攻,成功在任務結束前保全領地所有即可。
兩者都可行,難度也都在伯仲之間,全看他如何選擇出那條更適合的路出來。
記錄:檢測到玩家“蘇摩”在任務執行過程中,干預到了災難時間線發生,任務將跟隨干預結果進行一定程度更改
記錄:玩家“蘇摩”,接下來您的發言將直接影響到本次遺跡任務下一階段任務要求,請您謹慎選擇發言方向,來以此錨定您的任務路線
記錄:友情提示,在遺跡中玩家的任何行為都會有幾率干涉任務,導致任務改變,請玩家無須擔心。
還沒等蘇摩琢磨該怎么說出自己的想法,游戲的提示倒是先一步跳了出來,再一次印證了先前的判斷。
未來會發生的尸潮來襲災難,果然和領地的處境,互不攻擊協議的解除有著極大地關聯。
“看來陳市長應該是主張船只前進的船長”
“是的,不僅我是,所有的陳氏家族,魚人族,乃至愿意跟隨我的都是”很坦然的,陳審微微攤開手,并沒有做任何隱藏:“不夸張的說,整個領地內愿意前進的人已經占了絕大多數,哪怕水流的方向和我們相反,也絕對...”
“那你有想過后果嗎?”蘇摩微微搖頭,雖然沒聽完,但已經猜到他后續可能要說什么了。
“后果?”陳審嗤笑一聲。
“做什么事沒有后果,當年所長要進山的時候,難道就沒有后果嗎?難道我們勸他不要進山,他愿意聽我們的,留在領地內不進去,就沒有后果嗎?”
“蘇有宗,這個廢土上沒人會是先知,也沒人知道下一步到底會發生什么樣的后果。順著水走,我們固然走的輕松一些,能免去眼下的困難,可那高山,可那險阻,它依舊在那里等著我們,始終都會有一天要讓我們去跨過”
說話間,陳審越發平靜:“逃不掉的,這是一個圈,一個只能篩選出強者的圈,活著,就要被動承受各種后果”
十分自負的發言,讓陳審身上的氣勢陡然蒸騰了起來。
同時,他這副表現也讓蘇摩心頭不由一沉。
“如果說我要站在你的對面呢?”
“無所謂。”拿起面前酒杯,陳審一飲而盡:“蘇有宗,實話告訴你,領地內支持我的人很多,站在我對面的人也不少,如果你不能說服我或者阻止我,那我只會繼續按我心中所想的計劃進行”
“至于后果,你們不愿意承擔,那就由我來一力負責”
寂靜的市長大樓內,陳審的聲音不斷回響,帶起陣陣共鳴。
可能在八年前,他是那個只會執行命令,不敢逾越雷池一步的小伙子。
但現在,他的霸道,他的固執,絕對算的上一名“合格”的領地管理者。
“你果然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和他很像,但現在別再試探我了。”
“你放心,就算你選擇和我對立的一面,我也不會對你在領地的生活做出一絲一毫的干預”
“不,我很想支持你”蘇摩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但你現在明顯沒有考慮清楚,甚至你都沒辦法完全說服自己,來堅定地支持你做下的決定”
“你一直在尋找更多的理由,更多的人加入你的隊伍,來讓你堅定決心,但你知道的...”
“你并不是某個縣,某個鎮的管理者,有人給你兜底決定帶來的后果,你是天元領地的市長,你是領地的代理領主,你的決定便代表著領地的生死存亡”
陳審頓時默然。
他雙目抬起仔細注視著蘇摩,沉寂了一會。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你說的沒錯”
隨即,他無力的靠在了沙發上,渾身上下維持著的霸道也全部散去。
見到他這幅模樣,蘇摩眼前一亮,微微攥住的拳頭終于松開。
“所以,我愿意和你做一個賭約”
“賭約?”
“是的,我之前買下了寶魚縣的管理者崗位,所以我愿意用五個月的時間來和你做一場賭約”
“是你買的?”陳審目光中露出一絲詫異:“說說吧,我很喜歡“賭約”這兩個字”
“寶魚縣,三鎮六村,常住人口六萬人,只有一個中型的罐頭加工廠支撐市政建設”
“三個月時間,我會讓人口翻十倍,達到至少六十萬人的規模”
“什么!”本來還癱坐著的陳審,猛然直起了身子。
但還沒等他繼續發問,坐在對面,蘇摩嘴上缺依舊不停。
“六個月時間,我能讓寶魚縣的產業規模翻一百倍,至少擁有一座不亞于四大公司規模的產業”
“一年后,我能僅靠一縣之地,打垮...無涯府!”
陳審從沙發上直接站了起來,眼中發出懾人的神光。
這種感覺...
這種熟悉的感覺...
如果不是眼前這人的臉龐,確實不是他記憶中的那一位。
他都以為自己面對的,并不是突然出現在領地的陌生人,而是那位他朝思暮想的指路明燈!
“你想和我賭什么?”
“賭領地的管理者之位!”
“很好!”
一個堪稱狂妄的賭約,讓陳審冰冷的血液竟再次沸騰起來。
他自問,已經見過太多狂妄無邊的人。
但直到現在,和眼前這蘇有宗的狂妄想比,那些人都差了太遠!
簡直就像是有著天地一般巨大的鴻溝!
“只是一年時間,我們領地完全還等得起,這個賭約,我愿意和你立下”
“但要是你沒完成呢?”
“如果我沒完成,我會直接告訴你他的具體下落!”
“好!好!好!”一連說了三聲好,陳審面具下的脖頸處已經徹底泛起了激動的血紅色,代表著他此時內心到底有多么激動。
所有的冒險派,一直在尋找的,就是那冥冥之中的“變數”。
包括陳審自己,也在無數個日夜之間,不住的追尋著。
現在,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個變數可能已經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不愿錯過,也不可能錯過。
“只要你能表現出讓我動心的潛力,那我會在允許的范疇之內,給與你一切支持”
“你放心,我知道你和封天民已經有關聯系,我不在乎”
“我只看你的成績,你如果能帶著領地,帶著所有信任我們的人活的更好,這領地管理者之位我拱手相讓!”
咯噔。
陳審激動的話音落下,安靜的大樓內突然傳來幾聲明顯的響動。
但這時,他也毫不在乎的繼續看向蘇摩。
明明眼前這男子的面相著實普通,看不出來有一絲一毫的神異。
但他身上給人的那種感覺,卻使得陳審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灼熱和震動。
并且,如果能和他說的一樣。
僅僅三個月,寶魚縣的人口便能翻十倍,達到六十萬人。
那領地的未來...
“不過有一點要先告訴你,先期三個月在你沒有達成第一個目標之前,我不會給你任何支持”
“包括購買這六十萬人身份的起步資金,也需要你自己來負責”
“起步資金?”蘇摩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忘了,你還沒真正當過管理者,不知道身份的具體來源,也罷...”
“你們都進來吧,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提前認識認識”
似乎想起了收集的資料上,蘇有宗全程都在奔波逃命,最高也只做到了刺梨鎮部門副部長后。
陳審對著門口輕咳一聲。
幾秒過后,一個個先前飯桌上熟悉的人影開始出現,面色上都帶著幾分尷尬。
“族長,我們不是有意過來偷聽...”
“行了行了,別和我解釋了”看著最前方陳凱紅成猴屁股似的臉,以及其他人閃躲的目光,陳審不在乎的擺了擺手。
“蘇有宗,他連村子的管理者都沒當過,但仍然有這份自信和我立下如此賭約,來賭未來一年后天元領地的管理者之位”
“那么明天一早,我就會遠程匯報領主,給他爭取到一個領主競爭者的身份來”
面對眼前這唯唯諾諾的十幾人,再看旁邊自信昂揚的蘇摩。
陳審還沒說完,便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割裂感。
這些年,引入自己陳家的人來管理整個領地,確實帶來了不少的好處,使得領地管理無比穩定。
但同時,一些無形的隱患也埋的越來越多,很難處理。
就以吸納人才為例,八年時間,領地確實來過不少銳意進取的打天下人才。
但往往還沒能撐過一兩年的觀察期,這些人便暴露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不是進取心消失,就是性格缺陷,導致領地無法再委以重任。
其實陳審自己,陳氏眾人,乃至之前的領主蘇嬋也懂人無完人這個道理,可每每一想到蘇摩親自創立的領地,會有可能這些人敗壞掉。
他們便會病態一般的及時止損,導致領地始終困在一個難以發展,只能守成怪圈中。
如今,距離真正的選擇到來僅剩最后一段時間,再也沒了給領地觀察人才的機會。
陳審也愿意豁出去,盡最后時間奮力一搏。
哪怕輸了又如何,還能有比領地毀滅更壞的結果?
三言兩語吩咐完,看到所有人乖巧點頭,陳審干脆回到桌前大筆一揮。
不多時,兩份蓋著天元領地公章的協議新鮮出爐。
第一份,自然是兩人的賭約,上面清楚的寫好了賭約內容。
第二份,則是代理領主親簽,具有領主對等待遇,關鍵時刻享受先斬后奏之效。
“我受限于賭約不能協助他,但你們沒有,所以我需要你們盡可能的幫助他以最快速度上手”
“從如何更好的管理領地,到各項游戲制定的規則,再到周邊我們要面對的形勢,已經開拓出來的商路渠道,甚至是內部的資源拆借,這些我都不會過問,我只看成績!”
“是!”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