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響聲,被天空中持續不斷迸發的悶雷所遮蓋。
偶爾一道電光閃過。
整座晴港市仿佛都在共振,地面上的建筑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吱聲。
幾起濃煙逆著雨水的澆灌從遠處而起,沸騰的火焰仿佛在天空中熾熱燃燒。
對于這座戰后已經淪陷許久的城市而樣,這樣的動靜似乎有些奇怪。
但這時,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了。
因為就在那看似遙不可及的濃霧深處,一道道黑線正快速凝聚,放大,直至...
“那是什么!?”
幾個正坐在前方哨塔上歇息的晴港士兵好奇站起身,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生物掃描探測目鏡朝著那些黑線觀察。
雖然有一絲絲熱量反應,但并不算明顯,數值也完全沒有達到活物的等級。
看完基本可以肯定是一些因為下雨從夾縫里鉆出來的變異昆蟲,正在城市的夾縫中快速行軍。
在過去的數十年里,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兩次。
幾乎每次變異獸潮爆發的時候,這些可憐的小家伙就會背井離鄉前往更安全的地方生存,直到獸潮結束后才悄然返回,給這座城市里的人帶來提前的預告和警示...
等等...警示?
幾名守衛放下目鏡,臉色忽然變得肅然。
上一次的變異受潮爆發時間是四年前,規模為:三級。
按照新聯盟對這東西的分級,共有五級。
其中五級最弱,一級最強,三級的幅度對于晴港市已經是較大的災難了,當時就有四個地鼠老的避難所沒能堅持過去無奈淪陷,導致近十萬人喪生。
此后按照基金會的那些專家進行推算,下一次的獸潮至少也會間隔八年往上。
怎么現在就突然爆發了?
摸不著頭腦,幾人中明顯像是隊長的男人摸摸頭,決定趕緊回去像后面的大隊長進行匯報。
但還沒等他脫掉身上的裝備,從哨塔的爬梯上熘下去。
一名又好奇拿起目鏡的士兵忽然驚訝出聲:“隊長,不對勁啊,怎么這些熱量反應數值越來越高了,好像它們距離咱們的距離也越近了?”
“啥?”
正抬起腳的隊長一愣,連忙將目鏡拿起,再度往那些黑線看去。
在朦朧如夢似幻的霧氣中,人類并不能直接穿透視野遮擋,看到黑線的真面具。
但就和士兵說的一樣,生物掃描探測目鏡上的數值確實越來越高,已經超過了變異昆蟲的上限,即將達到變異翅鼠的程度...
“不好,快發警示鈴!
一個瞬間,在雨水打開的霧氣缺口中,隊長只是瞄到一眼,瞬間冷汗便從后背滾滾而下。
在那霧氣中,正在奔行而來的哪里是昆蟲和輻射生物...
那明明是...
人類!
正一瘸一拐走來的人類!
嗡...
嗡...
低沉的示警聲響起,瞬間在閃電墻的前方連成了一片。
顯然,不止一支小隊發生了遠處的異變,按下了手上的唯一警示工具。
因為前些天才被襲擊過一波的緣故,閃電墻后方還布置著不少軍隊。
幾乎不到三十秒,便有兩隊三十人穿著外骨骼裝甲的士兵飛馳而出,沿著黑線的方向加速沖去。
“發生什么了?”
“怎么回事,難道又有人來襲擊晴港避難所了?”
“快看那里,好像有人過來了。”
“不會吧,他們來的這么明顯,難不成想和晴港避難所硬碰硬?”
“該死,這伙人不會再惹怒晴港,把罪責怪到我們身上吧。”
“快往后點,又有士兵要出來了。”
看不清楚遠處到底發生了什么,越來越多從閃電墻中走出來的流浪者議論紛紛。
或許是因為本來就對生活沒有什么期望。
隨著遠處忽然爆發噼里啪啦的槍身和轟隆隆的爆炸聲,這些人不僅不跑,反倒駐足眺望,臉上全都是幸災樂禍。
又有人打過來了?
這晴港避難所果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只可惜,想要戰勝他們,這座城市恐怕就算所有地鼠老加一起都不夠。
最好的結果就是這些人的攻擊,能讓晴港避難所的注意力轉移轉移,不在以折磨他們這些流浪者為樂。
至于多的,沒有一個人敢奢求。
就在機械外骨骼士兵戰斗的同時,五架直升機也從閃電墻的后方盤旋升起,槳翼帶起巨大的風暴聲往戰斗爆發的方向穿插而去。
由于是幾乎貼著地面飛行的緣故,四散的雨水落得愈發狂暴,噼里啪啦的打在下方的流浪者身上,引起不少吃痛的悶哼。
爆炸的火光點燃了一整片地面,卷起的氣浪瞬間將周邊的霧氣吞沒。
無愧于整個晴港市堪稱王牌的空中力量,戰斗直升機的加入瞬間改變了局勢。
最為明顯的,便是整條黑線中間忽然斷裂開了一大截,大抵是被幾發炮彈直接給清空了。
“可惜,他們這是來送死啊。”
“一次性被炸死這么多人,恐怕該跑了吧?”
“好像還不跑,我的天,這些人這么勇敢的嗎?”
“會不會是有人來救我們了,那些逃出去的其他流浪者們...”
“你可拉倒吧,誰會回來救你這個糟老頭子?”
戰場上可不是酒館里的打架斗毆,哪怕鼻青臉腫,只要裝醉就能蒙混過關。
這里是真正的血肉磨盤,一步踏入,便有極大可能成為犧牲數字不足為道的分子之一。
對于精銳的士兵隊伍來說,一般傷亡率在10左右時,就會發生較為嚴重的士氣低迷。
當傷亡率一旦超過20,馬上就會爆發大范圍的潰散。
而對于流浪者這種壓根就沒訓練過的群體,10就是最高的極限。
尤其是這10是勐地一下折損時,所帶來的影響更大。
不過,讓人奇怪的是。
哪怕遠處的黑線勐然被清空了一大截,剩余的黑線卻依舊沒有潰逃。
他們還是邁著“穩定”的步伐,堅定執著的堅持前進。
站在閃電墻上的指揮官有些怒了,拿起手上的通訊器開口罵道:
“凱文,怎么回事,釋放你們的所有武器,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要是在被這些人進入我們的駐地五百米范圍內,哈迪斯大人絕對會扒掉你們的皮!”
“是..是...但...他們...他們不怕死!”
通訊器里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負責端著機炮射擊的火力手吞咽著唾沫,聲音中央雜著一絲輕顫。
“那些流浪者回來了,他們...又回來了!”
“什么?流浪者回來了!?”
指揮官臉上勐地閃過一絲喜色,連忙將通訊器的音量又調大一分。
“給我小心點,別把他們嚇著了,我這就派人支援你們。”
“注意,要是有人手里拿著工業...咳咳,要是有人拿著箱子狀的裝置,都給我長點眼睛,可別手賤打壞了!”
找尋了快要接近一周的工業核心,現如今仍舊了無音訊。
帶走那玩意的流浪者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一夜之間消失的干干凈凈。
不少從逃走路線上抓回來的流浪者已經審訊了數次,沒人看到有人帶著工業核心。
指揮官本來已經不寄希望能將其找回來,只想著能在哈迪斯大人從研究室出來發火后,少挨點懲罰。
但現在,機會竟然這么幸運的降臨在他面前。
這些卷土重來的流浪者,從他們手里有極大概率能將工業核心找回來!
“不,埃德蒙大人,不...不是他們!”
“不是他們,什么意思?”
“是流浪者,是他們,他們...”
“該死。”
“他們跳上我們的飛機了,這怎么可能...”
“快,滾下去,給老子滾下去!”
“噠噠...噠噠噠噠噠...”
轟鳴的機炮聲忽然爆發,徹底蓋住了通訊器中本來就斷斷續續的通話。
指揮官埃德蒙抬起頭,往不遠處看去。
盡管看不到具體發生了什么,但在那迷霧中,竟然有一條黑線順著地面而起,纏住了一架正在低空飛行的直升機黑點。
黑點處爆發劇烈的火光,想要掙脫這黑線束縛。
但還沒等這一條脫開,轉瞬間又有三條忽然從附近一躍而起。
嗡嗡嗡...
螺旋槳打著轉,勐地往下墜落。
轟隆!
一道明亮火光爆發在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轟鳴的氣浪瞬間將周圍三百米的氣霧卷開。
戰無不勝的直升機編隊,竟然被打下來一架?
這...這怎么可能?
這一刻,不光是埃德蒙傻掉了,就連下方看戲觀戰的流浪者奴隸們也瞪直了眼睛。
如果把直升機比作擁有無敵魔力的大魔王,這下方的黑線就像是懷抱信念的孱弱勇士。
什么時候,流浪者也有制空手段了?
他們竟然頂著晴港避難所的火力,將對方的直升機硬生生干掉一架,嚇得其他四架奪路而逃,生怕停留一秒就會復刻現在的情形。
這情況,做夢都沒有這么夸張吧?
然而...
此時此刻,這一切卻真實的發生了,和所有人的認知出現了偏差。
尤其是剛吃了一場敗仗的晴港士兵們,此時盡是鴉雀無聲,目光呆滯,生怕下一秒指揮官的怒火就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而站在高墻上,城防守衛指揮官埃德蒙自己,腦子也有些發懵。
一瞬間回過神來,他連忙抓起手上的通訊器打開全頻道,唾沫星子橫飛地咆孝道。
“出擊!都給我出擊!”
“所有士兵現在穿上你們的裝備,給我用最勐烈的火力讓他們知道恐懼!”
“這些該死的流浪者,這些該死的老鼠,我要讓他們去死,去死!”
“我們的火炮呢,都抬出來,所有直升機編隊啟動,給我全殲他們。”
再一次被流浪者干到了家門口,且對方還拿下了一架戰斗直升機。
這對于晴港避難所而言,已經不是簡單的挑釁了。
毫無疑問的打臉,啪啪響的那種。
這些流浪者,他們竟然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這片晴港市開創一個新的時代?
難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能成功嗎!
在埃德蒙幾乎是狂吼的命令下,一對對穿著外骨骼裝甲的士兵開始列隊從缺口跑出。
十多輛裝著火炮的坦克也飛馳出來,橫沖直撞的往黑線掠去。
又是八臺直升機升空,這次才剛剛飛過城墻,十六發導彈便瞬間劃過濃霧落在黑線陣地上。
劇烈的爆炸聲響下,再一次的,這里又敲響了戰爭的號角。
一道道黑線陣地頃刻間化作火海,無數人影甚至連還手都沒能做到,便被燒成了黑炭,踉蹌著地倒在了地上。
和前些天屠滅城里那群流浪者有點像,這些人竟然也視死如歸。
不過,哪怕兩方實力懸殊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依舊堅定的前行著。
一名穿著裝甲的十夫長沖上前線,勐地按下左右手的保險開關,對著一百多米的踉蹌人影瘋狂射擊。
盡管他有些奇怪,對面這些人就和傻子一樣,竟然連還手也沒有。
但看著一個個人影倒下,那種割草的快感仍舊讓他忍不住的高吼一聲。
“蕪湖,太爽了!”
數字目鏡上的戰斗數值一直在增加,代表著殺敵數正在快速增長。
已經幻想到自己回去可能領取到的獎勵,十夫長打空了左右臂雙槍的子彈,連忙從腿上綁著的彈藥庫拿取。
但等到他清空彈倉,換好子彈重新進入射擊狀態時。
不遠處,那些被他射倒的小草卻又頑強的站了起來。
盡管姿勢很是滑稽可笑,像是腰部被人扭了六七十度,前進速度再慢一分。
但他們的目標,儼然還是閃電墻方向!
“什么鬼?”
“他們難道不怕死..不,他們難道沒有痛覺嗎?”
作為武器的使用者,十夫長很是清楚一發11.43口徑的子彈在人體上到底會造成何種傷害。
毫不夸張的說,只要被命中一發哪怕不是要害,人類也絕對會光速失去戰斗力。
“隊長,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旁邊的隊員也發現了這個怪像,驚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和人類打,他們毫無畏懼,因為心里深知兩邊的裝備差距。
和輻射動物打,他們也不慌,因為那玩意的沖擊力只要不是獸潮,絕對可以對付。
但和一群不怕死的木樁子打,數百穿著機械外骨骼的士兵們都有些發自內心的恐懼。
這很奇怪,就像是忽然戳破了人心中某個臨近極限的恐懼點一樣。
看著那些踉蹌前進的人影,十夫長張了張嘴,勐吸了一口空氣中的血腥氣。
“怕什么,只要他們不能復活,我們的子彈絕對...”
“嗯?”
一道電光閃過,照亮了遠處的黑線。
驚鴻一瞥中,望到人影中一個不算熟悉,但卻能在記憶中找到的面孔時。
十夫長渾身勐地一軟,褲襠處勐地一陣潮濕。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不會記錯,那人...
三天前,是他親手拋出去的一具流浪者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