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的糧食,還有兵甲。”李恒聞言眉頭微微上挑,沉聲道:“難不成大興善寺這群和尚是要造反?”
“嘿,和尚又無子女無后來,一群拋家舍業,斷子絕孫的人,他們造什么反?”秦懷道搖頭冷笑道:“你應該也猜到了吧。”
“長安城內,有人意圖謀反,以大興善寺為掩護。”李恒輕輕頷首,道:“不過,既然大興善寺的事情已然敗露,想必這事也做不成了,但父皇不可能對此坐視不管。”
“沒錯,此時干系甚大,最后恐怕不只是大興善寺一家的事情了。”秦懷道意有所指,沉聲道:“說不得會再現當年二武之事。”
“嗯。”李恒點了點頭,道:“不無可能。”
秦懷道所說的二武,指的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和北周武帝宇文邕。
這兩人都曾有過“滅佛”的舉措。
寺院之中儲藏大量糧食或許還有得辯駁,可儲藏了大量兵甲,絕對會以謀逆論處。
不過,能在天子眼皮子地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私藏這么多兵甲的人,身份絕對非同尋常。
甚至可能是身居高位之人。
這次發現完全是出于意外,可謂是打草驚蛇,幾乎不可能把真正的謀逆之人查出來。
也就是說,大興善寺,乃至整個大唐的佛門,都可能因此成為替罪羊,承受當今圣上的怒火。
“我聽父親說,圣上聽聞此事憤怒至極,當場就起了要把大興善寺夷為平地的念頭。”秦懷道又斟酌了一下,道:“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李恒聞言一愣,隨即笑道:“看來,我的秦大將軍不是自己想來找我的,說吧,是誰,是你父親,還是我的父皇?”
“殿下果真聰慧,一聽便知。”秦懷道點了點頭,神情嚴肅起來,道:“是陛下讓我來的,問問你對此事的看法。”
“我的看法……”李恒略微思忖,道:“佛門歷來‘占山建寺,劃地為治’,即便是大興善寺這般在長安城內的寺院,也在城外有著大量的田地。
“并且,這些‘佛田’都不納賦稅,產出的糧食純歸寺院所有,這于我朝而言,便是天大的浪費,還便于寺院積攢糧食,暗中謀逆。
“這是極大的不安定因素,于情于理,都不該存在。”
“你的意思是……”秦懷道瞳孔微縮,壓低聲音道:“滅佛?”
“暫時不要。”李恒搖了搖頭,道:“長安城內外,乃至整個大唐,都有眾多佛家信徒,數量不少,若是一舉滅佛,極有可能引來巨大動蕩。”
“嗯,父親與我說過,這也是圣上所擔心的。”秦懷道點頭。
“佛門乃是國家之蛀蟲,雖不能一舉滅之,但也不能如現在這般繼續下去。”李恒沉吟道,“滅佛阻礙有二。
“其一是百姓信仰,若貿然滅佛,可能會引來大量民眾的怨憤,再加上外有突厥之患,兩相結合,極有可能造成時局不穩。
“其二是天下僧侶眾多,如若滅佛,這些僧侶的安置變成了問題,他們本就沒有家業,若沒了寺院棲身,怕是會落草為寇,打家劫舍。
“若是能將這兩個阻礙解決,佛門無需去滅,自己就會消亡。”
“說的沒錯,說的太好了!”秦懷道激動地直拍大腿,歡喜道:“可是,這該怎么做呢?你看現在,我朝已然崇道,卻依舊不及那群禿驢宣揚來世福報。”
今生受苦,來世就會有福報。
這本就是一個無法驗證的期望,可卻給了無數窮苦百姓畫了一個美好的大餅。
讓他們心甘情愿地剃度出家,吃齋念佛,拋妻棄子,不孝不仁。
“發展生產力,生產力越高,百姓自己的生活就越富足,對來世的寄托自然會相應減少。”李恒的眼中仿佛有光芒閃爍。
“如此一來,信佛的人自然就少了,關心佛門如何的人也會少,出家為僧的人更會少,無論是百姓的信仰問題,還是僧侶數量的問題,都將得到緩解。。
“不過,生產力的發展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在真正改善民生之前,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佛門的信徒改信。
“佛家是西來之神,于我人族沒有功績,與其信仰這些佛陀菩薩,倒不如禮敬祖宗。尊三皇,拜五帝,也算是感謝代領我們先民篳路藍縷地崛起的諸位人祖。
“人皇殿雖然擴建了一些,但香客數量更多了,地方有些不夠大,還是需要更大一些,才方面與佛門爭奪香客。”
到了最后,他干脆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
不過,這些話也的確是解決佛門現狀的辦法,是具備可實操性的。
而且,接下來李恒打算弄一些可以提高生產里的發明創造,到時候就借口是諸位人皇殿下顯靈,賜下“神器”,幫助天下黎民可以更好的耕種。
這樣絕對可以顯著提高生產力,同時還能提高人皇殿在百姓心里的地位。
畢竟,來世的餅就算再好吃,現在也是吃不到的,可生產力的提升,耕田產量的提升卻是實打實吃到自己嘴里的。
傻子都知道哪個好。
“的確都是好辦法。”秦懷道點了點頭,笑道:“殿下,以前還真沒看出來,沒想到你這樣有本事,厲害,厲害!
“不過,這些做法都是長期的徐徐圖之,現在陛下盛怒,必須要在當下對大興善寺和整個佛門做出一個處置,你的意思呢?”
“這也是父皇讓你問的?”李恒似笑非笑道。
“你就把我當成個傳聲筒吧。”秦懷道無奈地攤了攤手,道:“誰叫我現在不是以前那個閑散的太子護衛了,被調到陛下身邊做看守了,自然要給陛下傳訊。”
“離開太子府了?”李恒聞言點頭笑道,“這樣也不錯。”
畢竟,這位太子以后的下場可不怎么好。
“哎呀,你快說吧。”秦懷道催促道,“再等一會兒你這人皇殿里的香客都要來了。”
“加稅!”李恒直接了當地道:“佛門犯了錯,就要承擔后果,以前佛門田產不加賦稅,乃是天子恩德、
“既然佛門不識好歹,那就從今以后加稅四成,以顯天子威德,此外,大興善寺僧眾全部遣散回鄉,安置到本地寺廟之中。”
“嘶嘶,你這是要大興善寺的這群和尚死啊。”秦懷道砸吧了一下嘴,笑道:“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自作自受!”
大興善寺私藏兵甲的事情肯定會被保密,絕不允許外人知曉。
最后向世人公布的,大概率是“儲藏大量糧食被朝廷發現,最終導致整個佛門受到牽連,故而加稅”的“真相”。
如此一來,大興善寺的僧人,必定會受到整個大唐佛門的敵視。
這些僧人被遣散到各地寺廟之后,日子絕不會好過。
秦懷道在李恒這里得到解答之后,便要告辭離開,只是在離開之前,他又告訴了李恒一個消息。
“裴絳慧跟她的師父游歷回來了。
“你要小心。”
……
裴絳慧出身河東裴氏,乃是高祖宰相裴矩的孫女。
出身高貴。
與李恒同齡,兩人曾一起在書院讀書。
并且,裴絳慧自幼習武,且天資極高,十二歲那年就已成七品,李恒的原身根本就打不過她,被捉弄了不少次。
好在裴絳慧十三歲的時候就跟著她師父,也就是衛國公李靖之妻,曾有紅拂女之稱的張出塵外出游歷,磨礪武功去了。
這一走就是五年。
若非李恒神魂寶相已成,精神力量極高,可以隨時檢索前身十幾年的記憶,恐怕都不一定記得起來此人。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勉強回憶起裴絳慧十二三歲時的樣貌,隱約記得她的五官很精致,絕對是美人坯子。
除此之外,就是很暴力,非常暴力,特別特別的暴力!
“難怪老秦讓我小心。”李恒摸了摸下巴,暗道,“總不至于這丫頭剛一回來,就想著跟以前那樣捉弄我吧。”
隨后,他就把這件事情放下,走出人皇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見日頭已經升到樹梢,輕輕頜首。
“今日的第一批香客應該快到了。”
新的一天,陽光明媚,又得知了佛門的“好消息”。
李恒的心情很不錯。
于是他打算親自走出人皇殿,迎接今天的首批香客。
至于裴絳慧的事情,他并沒有多在意。
畢竟,都已經是五年沒見的人了。
而且,他也不是以前那個李恒了。
能有什么事?
不一會兒,李恒就見到遠處開始出現一個個人影,越聚越多。
他滿意地點頭。
看來之前鎮妖殿的開靈儀式起到的宣傳還不錯,今天的香客明顯比之前要多。
“不過,走在最前面的兩個,怎么有點眼熟?”李恒定睛一看,發現其中一人正是和他關系最好的妹妹。
晉陽公主李明達。
在她身邊還有一個少女同行,五官精致,容貌明艷,穿著一身白裙,清麗絕塵,猶如天上仙子落凡。
無論氣質還是容貌,竟都不比李明達差分毫。
“裴絳慧?”李恒頓時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