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殘陽如血。
幾只寒鴉落山枝頭,森然的眼瞳看著荒蕪的亂葬崗,尋覓著裸露出來的尸骸。
不遠處,一座廢棄的義莊在散亂的霧氣中顯出三分詭異。
“封鎖此地。”厲山濤一聲令下。
他雖然與王玄之同為指揮使,卻是黑翎兩羽,資歷擺在那里。
此刻,所有人都在聽他調度,王玄之都沒有任何異議。
一時間,眾人的神情緊張起來,腰配精刀,甲胄爍爍,封禁義莊。
唯有袁少卿心中冷笑,他自然知道這里面藏著什么。
今天凡是出現在這里的,只怕沒有一個能夠活著走出去。
想到這里,袁少卿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王玄之的身上。
這一次,他一定要摘掉這個狗雜碎的腦袋,做成顱鍋。
“隨我進去。”
厲山濤一聲暴喝,雄威如虎,昔日的凈妖鏟似乎又回來了。
他氣勢十足,目光堅定,一眾斬妖衛看著他,便覺心安。
吱……
破碎的大門緩緩打開,灰塵散亂,蛛網凋零,一陣陰風從門內呼嘯而出,透著刺鼻的霉味。
這座義莊已經荒廢太久了。
早些年,大旱災年,許多人逃荒至此,為了不引起變故,平江城閉門不開。
不少人在城外尋找食物,據說連山都被薅禿了,城外的野草都被吃盡。
許多人易子而食,甚至有些人……
總之,那場災年死了不少人,這座莊子便是那時候立下的,餓死病死的災難就抬到這里,能吃的便被分了,不能吃的,則就地掩埋。
那是百年來,為數不多的一次大災,永久地記錄在了史冊之中。
就連《御妖司工作手冊》中都有記載,黃龍三十九年,天下大災,民無生,帝祭告于天,警示不祥,將有妖出。
后來大災平定以后,這座莊子偶爾還會派上用場,不過畢竟死了太多人,且大多都是枉死。
漸漸,這里也就荒廢了,外面也都成了亂葬崗。
前些年,還有過路的客商夜晚途徑此地,遠遠見到有人在這里生火做飯。
一幫人,架著一口大鐵鍋,拾著柴火往火堆里扔,火光熾烈,香氣撲鼻。
那客商也是餓極了,帶著仆從湊了過去,想要討一碗肉湯喝,誰曾想他靠近一看,那鐵鍋里煮著的東西差點沒把他嚇吐出來。
等他回頭再看,那些生火做飯的人各個都皮包骨頭。
客商嚇得連滾帶爬,回去之后便大病了一場,沒撐過半年就死了。
有人說,這地方戾氣太重,已經形成了穢祟,就算是修道之士也要避著些。
久而久之,白天都很少有人路過此地。
更不用說如今已是傍晚時分,除了斬妖衛,恐怕誰也沒有這個膽子。
“厲指揮使,這地方好像不太干凈。”
此刻,有人小聲嘟囔道。
這座義莊在御妖司內都極為有名。
老人說,這塊地已經出現了問題,大災孕育,怨念化入地脈,九難熬煉,枉死不屈,日子救了,怕是要生變,化為穢土。
所謂穢土,也是一種妖物,而且是一方土地化妖,極為可怕。
這種妖物只在古籍中有載,到了如今已然絕跡。
傳說中,人死后亡靈所到的都城,便是一種穢土。
“不要妄言,有我在,可保萬無一失。”厲山濤彰顯出無敵的自信。
眾人步入義莊內,一具具枯朽的棺木散亂地擺在兩旁。
最上方卻是掛著一卷古畫,上面畫著一只黑皮狐貍,如同人類般盤坐在棺木之上,似如假寐修行。
“狐仙娘娘……”
馬應龍見到這幅古畫,瞳孔驟然收縮。
身為馬家的血脈,對于這種力量和氣息他太熟悉了。
馬妙蕓以靈香印鎮封了一頭香火白象。
眼前這頭狐仙娘娘卻是以鬼畫印封入畫中。
此印法在馬家諸多封妖法內都屬于特別,因為那卷畫的材質頗為難得,乃是用鬼皮煉制而成。
“馬家的人……不好……”馬應龍心頭咯噔一下,剛要出言提醒。
突然,古老的畫像前,一縷香燭燃燒,畫中的黑皮狐貍突然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好似黑夜中的月亮,泛著妖異的光澤。
“有妖物。”厲山濤大喝一聲。
所有人身軀猛地一震,便看到了無數的幻象。
馬應龍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
突然,他如同置身黑暗,又來到了心中那最隱秘的地方。
沉重的鎖鏈聲在耳畔響徹,可怕的氣息雖然陷入沉睡卻依舊讓他感到壓迫。
大妖山馗!
“嘖嘖,堂堂大妖,竟然被困在一個蟲子的體內,還真是可悲啊。”
就在此時,戲虐的笑聲在馬應龍的體內響起。
他回頭一看,黑暗中,一道身影走了出來,赫然便是那只黑皮狐貍。
那只黑皮狐貍扯著嘴角,露出宛若人類的笑容,橫掃尾巴,漠然地看向茫茫黑暗。
“古妖的血脈如今可是不多了,你真的甘心就此沉淪嗎?”黑皮狐貍獰笑著。
“小狐貍,若在以前,你敢在本座面前如此說話,現在已經死了。”
突然,沉重的鎖鏈發出急促的聲響。
那道可怕的氣息復蘇了。
轟隆隆……
勁風呼嘯,在馬應龍體內最隱秘的地方肆虐,震動著黑皮狐貍的身形,后者的眼中涌現出駭然之色。
這頭大妖被馬家的手段封禁,居然還能有如此威能,抵擋幻象,甚至于影響到它的本體。
“不要以為本座不知道你的算計,想要我的力量,那你就殺了這個小鬼吧。”大妖山馗冷笑道:“只要你做得到的話。”
轟隆隆……
霎時間,黑皮狐貍身形散滅,如同煙云一般,被趕出了馬應龍的體內。
“如你所愿。”
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義莊內響起,眾人回過神來,便看見,古畫之中,那只狐貍站起身來,森然的妖氣沖出畫卷,如陰風肆虐,狂嘯不止。
“找死!”
厲山濤一聲暴喝,眼中綻放精芒。
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不要慌,有我在,我若言死,無妖可生……”厲山濤鼓舞人心。
噗嗤……
話音未落,一只白皙的手掌洞穿了他的小腹,淋漓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