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是臥底!”
平靜的話語在古老的道觀前響徹。
剎那間,熊九印的腦海中涌起過無數個念頭,無數個可能,卻獨獨沒有料到,那貫穿他胸膛的那只手的主人竟然是云赤飆。
當日,柳星月身死之時,云赤飆哀痛如喪的神情依稀在前,如此重情重義的人,怎么會在關鍵時刻掏出自己的心臟!?
“怎么……會是你!?”
熊九印的眼神漸漸渙散,縱然身為歸元境的強者,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貫穿心臟,他也無法承受。
更不用說,一招之下,云赤飆催動了他贈與的一品法器血夜王刀。
那柄妖刀好似饑渴已久,瘋狂地吞食著他的生命精華,“咕咚咕咚”……豪飲如狂。
“祖師說過,滾滾紅塵,便是無間煉獄,眾生沉淪,都在渡劫。”
云赤飆面無表情,體現出一個優秀臥底的素質。
“受身無間者沉淪受苦,壽長乃無間煉獄中之大劫。”云赤飆的手臂緩緩從熊九印的胸膛處抽離。
“熊師兄,我送你超。”
說著話,云赤飆的手臂好似巨蟒回洞,猛地一縮,那枚蓬勃跳動的心臟似玉珠爆碎,激起的波動遍布熊九印的殘軀。
他一聲暴喝,體內的真炁再也無法控制,業火驟起,吞滅所有。
“命數不夠,強殺此人,必有災禍……”
生死剎那,王通的話語再次在熊九印的腦海中響徹。
古老的道觀中,王小乙盤坐如神,參悟著至高的秘法。
強殺此人,必有災禍!
王通師兄的贈語竟然成真。
“王通師兄……”
熊九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暴喝,念著那他畢生向往的名號。
砰砰砰……
下一刻,他身體爆碎,恐怖的真炁化為沖天的火光,破滅云霄,遮天蔽日。
蒼山隆隆,煙塵散漫,古老的道觀于頃刻崩塌。
彼時,一道身影緩緩走出,穿過暴亂的火光,修長的身體律動出可怕的氣息,將那毀滅的余波生生震碎。
“王小乙!?”
蛤釋奇愣愣出神,當日那個追隨周道從平安鎮走出來的少年,如今迥然不同。
陰陽纏交龍虎爭,二分生死逆常倫。
這一刻,他終于練成了大逆生死訣。
只不過詭異的是,王小乙的眉心處有著一道黑色氣息不斷凝聚,演化出一道奇異的符文。
在這道符文的侵染下,他的氣息變得不死人類,眼神也空冷如霜。
“這家伙……”
蛤釋奇心頭一動,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嗡……
王小乙回過頭來,只一個眼神,離他最近的小燈如離弦的利劍,嗖地一聲,震飛出去,砸向山岳。
“你瘋了!?”
蛤釋奇一聲驚吼,露出本相,好似小山般的身形橫跨荒野。
那猩紅的眸子透著兇厲的光澤,將王小乙鎖定。
然而下一刻,蛤釋奇的視線之中,前者的身形仿佛憑空消散,與此同時,它的頭顱猛地一沉,那可怕的身影踩著他的頭,恐怖的波動在腳下蕩起。
“這……這個小鬼怎么會……”
蛤釋奇眼珠亂轉,渾身毛發倒豎,吐著舌頭。
王小乙漠然無情,右手探出,罩向蛤釋奇的頭顱,玄光泛起,映射出死亡的哀鳴。
啾啾啾……
小燈撲扇著光禿禿的翅膀,沖了過來。
“笨蛋,快跑,他瘋了。”
蛤釋奇奮力嘶吼,森然的妖氣好似長尾怒甩,砸向王小乙。
王小乙周身泛起如漣漪般的波動,輕易便將那洶涌的妖力震碎。
他掌中的玄光越發燦然,毀滅驟殺,殺伐將至。
這一刻,蛤釋奇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
“好久不見了啊。”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笑聲在山野間悠悠響起,寬厚的手掌好似憑空出現,抓住了王小乙的手臂。
嗡……
王小乙手臂猛地彈動,手掌好似向日葵似的倏然轉動,朝向周道,璀璨的玄光爆射而出,對準了腦袋。
“有意思。”
周道腮幫子鼓起,猛地吹了一口氣,便將那爆射而至的玄光吹散。
王小乙的脊椎如大龍起伏,后背深埋,三千青絲倒豎,如同草木般迅速枯萎。
磅礴的生命精氣沿著脊椎游走,化為純粹的毀滅之氣,于拳鋒綻耀,生生砸來。
“大逆生死訣!?”
周道目光凝起,露出異色。
這門神通果然超凡入圣,于瞬間逆轉生死,造化之中衍生毀滅,陰陽逆轉,大逆的無常。
“咒日印!”
就在此時,周道直接祭出了落日宗的印法。
他的身側泛起至黯弧光,好似大日沉淪,普天所照,皆入深淵,法不能行,術不能轉。
毀滅之力在至黯弧光的籠罩下,仿佛也沉淪深淵難以自拔。
轉瞬之間,毀滅如寂,王小乙一聲長嘯,三千青絲再次倒豎,如枯木逢春,生機勃然盎動。
“好神通!”
周道眼睛亮起,王小乙的氣運果然難以想象,竟然真的掌握了這門神通,生死易轉,只在須臾剎那。
毀滅與孕育,皆在他一念之間。
要知道,大逆生死訣自創造以來,除了陳拙峰再也無人練成,最關鍵的便是無人可以掌握那生死的平衡。
可是王小乙走的路非同一般,采萬物煉己身,循環不息,可納生死。
“淵祖,我連你本體都能滅掉,這點伎倆算什么?”
周道眸光大盛,運轉咒日印,催動孽龍,元王兩大真氣。
兩大真炁如陰陽雙魚,披著至黯弧光,生生破開王小乙盎然勃發的生機,直接刺入眉心。
吼……
眉心處,那詭異的符文猛地跳動,逸散出來的黑氣遮蔽深山。
“給我破。”
周道一指點出,孽龍炁恍若大龍升天,元王炁若真君入凡,化為至黯弧光,如淵降臨,天地同力,將那道詭異的符文包裹。
“落日……”
那枚符文瘋狂扭曲,如暗夜大魔,發出沙啞的嘶吼之聲。
“等著吧,等著本尊回歸,便是你落日的終結。”
那詭異的符文猛地破碎,化為森然的黑氣。
“淵祖,這一世,我必斬你。”
孽龍炁與元王炁展露獠牙,如入獵場,肆意捕獲著散亂的黑氣,吞噬融合。
霎時間,兩大真炁再次壯大,剛剛液化的孽龍炁越發凝練,就連元王炁也漸漸呈現出液化的趨勢,大大提升了踏入歸元的速度。
“大補啊!”周道眼睛一亮。
這東西乃是當年陳拙峰悟道時,淵祖的意志乘虛而入,留下的烙印,沒想到對于周道而言卻是大補,非但壯大了兩大真炁。
就連咒日印的威力都提升了不少。
之前,周道運轉呼吸法,十二個時辰才能轉化一方天地靈氣。
借助災厄葬神功踏入歸元境之后,他的實力暴漲,每個時辰便能轉化一方天地靈氣。
如今煉化了淵祖意志留下的烙印,大約每個時辰可以轉化九方天地靈氣。
落日宗歷代先輩前赴后繼,方才創造出元王炁,之后又補足孽龍炁,這兩種力量相生相克,便是淵祖大敵。
如今,周道宛若種子,一旦破土而生,便將這段橫貫歲月的爭斗斬滅。
當然,淵祖也意識到了周道這個異類,所以他選擇轉世,要在這一世徹底趕絕落日宗。
“等著吧。”
周道心中輕語,他看著天地間消散的煙塵,內心無比平靜。
他要積蓄力量,不斷變強。
就在此時,王小乙徹底蘇醒過來,他眸光澄澈,練成大逆生死訣后,脫胎換骨,已如人間龍鳳。
“哈哈哈,小乙。”
周道大笑,故友重逢,自然欣喜。
“周道……想死我了。”
王小乙飛撲上來,直接躍身熊抱。
打從平安鎮開始,王小乙便跟在周道身邊,是他最初的摯友,一路走來,那是真正的革命情誼。
無論達到何種境界,這樣的羈絆都彌足珍貴,難以斬斷。
“你現在可威風了,元王大位,神也是你,鬼也是你……”
王小乙重重一拳,錘在周道的胸口。
作為周道身邊的核心成員,他在平江城的時候便洞悉了其炎君的身份。
自從離開平江城之后,關于周道的消息就從來沒有斷絕過。
尤其是在得知周道獲得元王大位之后,他恨不能飛來京城,拉著周道去天香樓大醉三天三夜。
“你家祖墳可算是冒了青煙了,今非昔比,論實力,已經在老王和老馬之上了。”
周道感慨萬千。
當初在平安鎮的時候,王小乙不過是個富家紈绔,他的父親王巨甲靠著“墓地貸”發了筆橫財,才托關系將其送入平江城。
那時候的王小乙才剛剛修成煉境五變而已。
才多久的功夫,他便逆來居上,成就真境,遠遠超過了王玄之和馬應龍。
“哈哈哈,偉大的命運總是會不謀而合的再度相遇。”
王小乙雙手抱著周道的肩膀:“天高地闊,足夠我們兄弟鬧騰了。”
周道大笑,燦爛無比。
如今,他的身邊可謂是高手齊聚,王小乙的實力難以想象,大逆生死,足以驚動龍虎山。
除此之外,王玄之身負兩大妖骨,馬應龍出身馬家,體內封印古妖。
另外,還有蛤釋奇和小燈這樣的妖物。
對了,還有小黑黑……
至于姜元,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鋒芒畢露。
相比于平安鎮時代,周道大勢漸成,再也不是孤家寡人,身邊匯聚龍湖,大勢茫茫,漸成氣候。
“走!”
周道轉身,拉著王小乙化為一道流光破空而去,蛤釋奇和小燈緊隨其后。
“果有雄姿!”
云赤飆望著漸漸消失在蒼穹之上的身影,喃喃輕語。
以他的身份和境界來看,無論是周道還是往小乙,如此人物,哪怕在六大道門之中都算得上出類拔萃,足見風流。
“就是不知道此人和王通師兄比起來,孰強孰弱!”云赤飆的心中生出好奇。
“你也來吧。”
就在此時,周道的聲音再次響徹,雷火涌動,化為雙翅裹挾著云赤飆追了上去。
對于周道而言,這是一個出色的臥底,值得投資。
這一夜,悄然而逝。
京城之戰的影響卻還在蔓延,道門執法隊全軍覆沒,與武玄心的隕落聯系到了一起。
熊九印,柳星月,游碧蓮這些道門天才都死在了京城,最后只有云赤飆一人活了下來。
為此,京城開始戒嚴,御妖司與北衙司署聯合執法,負責京城治安。
“動靜未免太大了些吧,護國公死了兒子,聽說跟道門有關,道門執法隊死了不少人。”
“真是無法無天,在天子腳下都敢有這么多動作,死了也是活該。”
“陛下自然不會追究,而且我估計就這幾天,替君巡神塚的皇子人選就該定下來了。”
街面上,就連販夫走卒都在議論此次事件的影響。
道門死了不少弟子,護國公的兒子也死了,據說就連皇子都牽涉其中,疑似是最為賢明的八皇子……
這些事串聯起來,都在傳遞一個信號,陛下對于道門似乎已經沒有了耐心,踏足神塚勢在必行。
果然,這一天,秦皇法旨從宮中傳出,震動天下。
“十三皇子!?陛下竟然選中了十三皇子!?”
此刻,不僅僅是京城,天下各域都感到深深的震驚和意外。
就連龍虎山得悉這個消息,也如墜迷霧,看不懂秦皇的心思。
十三皇子,如果信息無誤的話,這位年紀最小的皇子今年才六歲吧!?
秦皇竟然讓這么個小家伙代替他踏足龍虎山供奉歷代先祖的神塚?
“天威難測啊。”
陸仙游看著宮里傳來的旨意,看向藏劍宮的方向,眸子里涌起深深的凝重。
五天后,春雨菲菲,柳葉拔芽。
清晨的京城,朦朧如江南煙雨。
一架馬車緩緩從城門口駛,平平無奇,未曾驚動任何人。
就在此時,周道揭開窗簾,若有所覺,回頭深望。
路邊茶寮,凈無塵身前的桌上煮著一壺茶,正笑意盈盈地看著這邊。
“你們等我一下。”
車架內響起周道的聲音,緊接著,他從車上下來,走向茶寮。
“你怎么在這?”
“我知道周兄將要遠游,特來送行。”
說著話,凈無塵斟了兩杯,拿起,遞過一杯。
“天地廣大,周兄此去,便如龍入海,大有作為。”
凈無塵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周道心頭一動,接過茶杯。
“以茶代酒。”
凈無塵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浮梁送酒客,別君奔前程。
此去迢迢,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周兄,有緣再見。”
周道喝了茶水,行了一禮。
“保重。”
說著話,周道轉身,走向車架。
啪的一聲,長鞭揚起,良駒嘶鳴,車輪滾滾,行向遠方。
凈無塵目送著周道離去,沉默良久,坐了下來,喝著爐內的新茶。
“人世太匆匆啊。”
他一聲嘆息,深沉如寒潭萬丈。
就在此時,遠處,一位宮人趟過清晨的霧氣,走到了茶寮前,深深行了一禮。
“九殿下,陛下召您入宮。”
“走吧。”
凈無塵站起身來,一揚手,杯中的茶水四濺而散,便好似中朦朧霧氣,恍如煙霧,看不真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