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怒的嘶吼聲驚天動地，引得一道道天雷垂落。
周道猛地抬頭，只見那燦爛的雷霆中，一道蒼老的身影被離合劍光生生撕裂。
「蜉蝣劍訣！？」
「道哥，那是……」
這一刻，王小乙和王玄之都不禁動容，那樣的無匹劍意，那樣的混天殺伐，那樣的凌冽鋒芒……赫然便是蜉蝣劍訣。
這門號稱當世無雙的劍法，自上代元王寂滅之后，唯有周道一人掌握。
然而此刻，那沖天的玄光中孕育的浩蕩劍意，分明就是蜉蝣劍訣。
「確實是……」
周道眉頭緊鎖，臉上爬滿了疑云。
「敕靈宮的膽子可真大啊。」
就在此時，一陣淡漠的聲音在天地間悠悠響起。
蒼山盡頭，一輪光明浮現，好似大日臨空，蕩滅諸天黑暗。
此時此刻，那光明之中的身影仿佛成為了天地中心，至尊至貴，不可攀附。
「光明真君！？」
周道身子挺起，不由動容。
那高高在上的卻是位少年，看模樣比他還小，身披道袍，光明無量，腰間掛著一枚葫蘆，凌厲的劍意自周身勃發，赫然便是蜉蝣劍訣。
「略有不同！」周道目光微沉。
他的蜉蝣劍訣，幾經蛻變，斬道門高手，搏殺契合者……幾經大戰，于紫府化劍異象中蛻變，得了元始真意，早已返璞歸真，霸道洗練。
然而，眼前這蜉蝣劍訣的意境卻是恢弘浩大，無處不在，便如那無量光明，仿佛要充塞天地所有。
換句話說，這位光明真君也早已走出了屬于自己的路，不在拘泥于前人之術。
「周玄……」
就在此時，那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透著深深的恐懼和憤怒。
「你的傳人不止一個？鎮魔司……」
天空中，一粒粒黑色的塵土從那垂垂老矣的身軀中掉落，竟然看不見半點猩紅鮮血。
緊接著，那破碎的血肉開始蠕動，無數的觸手從傷口處探出，相互纏繞，竟然將裂開的兩瓣身體縫合在了一起。
「這是……淵種！？」
周道微微動容，他曾經在黑域禁區見過真正的淵種。
當年，敕靈宮祖師為了染指淵祖的力量，做了大量實驗，他窮究天下，抓捕各種生靈作為研究材料，道門強者，古妖血脈，前朝皇族……甚至連同伴親友都未曾放過。
在淵祖的力量面前，沒有任何人可以毫不心動。
終于，他利用淵祖的黑血創造出了一種寄生物質，那是一種蟲卵，一旦融入宿主，便可以讓其短暫地獲得淵祖的力量。
然而，淵種有一個極大的弊端。
那種蟲子必須從特制的黑色土壤汲取養分。
因此，當日周道進入黑獄禁區的時候，所見之地，盡是黑土。
除此之外，一旦成為淵種，自我的意識便會消亡，漸漸變成一種不可控制的怪物，就如同周道當初所見的那些宛若野獸的東西一般。
剛剛，那老者體內的黑色土壤，便是淵種的佐證。
「他是敕靈宮的強者！？」周道眸光深邃。
「看來這些年敕靈宮的研究從未間斷，身為淵種竟然還能保留意識？」
轟隆隆……
就在此時，身體剛剛縫合好的老者動了，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右手探出，五根指頭竟然化為章魚般的觸手，刺向了那光明中的身影。
嗡……
光明真君屹立虛空不動，強大得劍意仿佛蛋殼般籠罩在周圍。
那森然的觸手還未靠近便猛地爆碎，密密麻麻的土壤灑落，幾乎剎那間，斷口處又延伸出更多的觸手，鋪天蓋地，宛若一張大網，橫絕東西，將光明所在的虛空盡都籠罩。
「給我死吧！」
那詭異的老者瘋狂地嘶吼，他的頭顱猛地裂口，竟然化為一張血盆大口，仿佛要將那座筋骨的虛空吞下。
「隕落吧。」
突然，光明真君輕語，他的身形猛地破碎，化為純粹的光散于天地。
「這是……」
王小乙，王玄之豁然變色。
然而下一刻，無盡的光明再度聚合，偉岸的身影浮現在那老者身前，他的右手輕輕探出，泛起一抹森然的黑暗。
「那是……」
周道瞳孔遽然收縮，便瞧見光明真君的右手上覆蓋著黑色晶體化為的手套。
這種材質似乎與黑棺的材質一模一樣。
噗嗤……
光明真君的手掌宛若利刃般，刺破了老者的胸膛，探進那蒼老的身軀。
后者的臉龐猛地扭曲，顫動的嘶吼聲顯現出深深的恐懼，瘋狂亂舞的觸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萎縮。
「真是丑陋的生靈。」
光明真君神色漠然，右手緩緩抽出，雙指間居然夾著一頭蟲子。
那黑色的蟲子宛若肉球，沒有任何器官，唯有一張裂開的大嘴，好似無盡的深淵，透著難以抑制的貪婪。
嗡……
就在那黑色蟲子離開身體的剎那，詭異的老者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他的身體迅速萎縮，化為一張人皮，緊接著漸漸風干，如同紙屑般散落。
「臥槽……真惡心啊……」王小乙忍不住啐道。
「他很強，不是一般的強。」
王玄之面色凝重，眸子里涌現出深深的忌憚。
眼前的這位光明真君看上去年紀不大，似乎比周道還小，可是論實力比起之前的怒海真君要恐怖太多。
嗡……
光明真君的右手猛地震蕩，周圍的虛空不斷破碎。
顯然，那只黑色蟲子極為恐怖，僅僅散發出來的氣息便讓這片天地驚悚，唯有那黑色晶體鑄就的手套方能勉強承受。
就在此時，無量光明涌動，在那黑色蟲子周圍不斷交織，雄渾的法力好似漿液灌注，最終將其封禁，化為一枚白光灼灼的玉珠。
敕靈宮祖師確實稱得上驚才絕艷，他創造的這種蟲子，已經不是生靈，而是某種特殊的物質，只能封禁，無法毀滅。
換句話說，一旦它離開宿主，宿主立刻消亡，便如同剛剛的老者。
可是這蟲子卻可以尋找新的宿主，不斷蛻變，直到永恒。
「淵祖的力量……」
周道目光微沉，喃喃輕語。
呼……
突然，天空中，光明真君動了，他將那白光灼灼的玉珠收入囊中，緩緩轉過身來，深邃的目光仿佛跨越了無盡虛空，竟是投向了周道這邊。
「你終于來了，黎明劍君……」
話音微頓，光明真君搖了搖頭。
「應該說元王周道！」
光明涌動，轉瞬之間，原本立于長空的身影已經到了近前。
王玄之，王小乙豁然而動，周身法力勃發，流露出濃烈的警惕之色。
反倒是周道神情淡然，死死地看著對方，仿佛是想找出與自己相似的痕跡了。
「你知道我？」
「當你進入鎮魔司的第一天，我便感覺到了你的存在。」
光明真君輕語。
轟隆隆……
大地震動，遠處那高聳的山岳明明就在那里，卻仿佛處在另一片虛空，周圍的光影不停地扭曲，混黑的光柱沖破天際，散發著災厄與不祥的氣息。
「那是……」
周道眉頭微皺，體內的元始劍都止不住地顫動起來。
這樣的氣息似曾相識，就像當日在悟道山重遇洪明一般。
「兩位，能讓我們單獨談談嗎？」
光明真君看向王小乙和王玄之。
兩人目光微沉，下意識向周道投去詢問的目光，后者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望著兩人走遠，光明真君周身法力涌動，隔絕了周圍的虛空。
「你……」
「我……」
周道和光明真君幾乎同時開口，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此刻，周道的心情極為復雜，因為眼前這位比他年紀還小的男人，很有可能便是他的弟弟。
在此之前，周道一直是持懷疑態度的，可是當他見到蜉蝣劍訣，見到那被滅殺的淵種……這種懷疑便越發淡薄。
「你是黑暗魔主親子？」
終于，周道開門見山，還是拋出了心中的疑問。
「黑暗魔主……你的父親嗎？」光明真君輕語。
「嗯！？」
周道一愣，本能地捕捉到了對方的稱呼。
「難道不是？」
「周道，你并不了解那個男人……」
光明真君喃喃輕語，眸子里閃過一抹黯然，幾乎轉瞬即逝，不易察覺。
「什么意思？」
「你很特別，從出生的那一天起便很特別……他在你身上耗費了難以想象的心血……」
「嗯！？」周道眉頭微挑，只覺得這話有些古怪。
「他……」光明真君略一猶豫，似乎在整理措辭。
「他有很多紅顏知己，可獨獨只造就了你……」
「嗯？？？」
周道的神情越發怪異，這話說得實在有些讓人浮想聯翩。
「那你呢？難道你不是……」
「我就是他！」
「什么？」
「或者說，我只是他某段意識的延續。」光明真君喃喃道。
「什么意思。」
「沒有黑暗，哪有光明……我不過是依附于黑暗，方才誕生的光明……」
「我不明白。」
「當年，他成就元王大位之后，便進入鎮魔司，十年光陰，便已成就魔主之位，從那時他終于接觸到了鎮魔司最大的秘密。」光明真君沉聲道。
「你是說……」
「御妖鎮魔……從大秦創立之處，便是那最高意志的棋子而已，他們的存在既是為了相互平衡，也是為了克制九大道門……」
「當然，御妖司站在了光明之中，鎮魔司則藏于黑暗……」
「他發現這黑暗之中還有世人不知的秘密……」
話到此處，光明真君面色微沉：「從初代總司開始，鎮魔司便在打造一件重器，橫跨三千年的光陰，幾乎成功。」
「你是說……那具黑棺！？」周道心頭微動。
這個秘密在周玄留給他的信箋里面提及過。
「不錯，從那時候開始，他便知道了這具黑棺的重要性，所以，他將自己的意識割裂，創造出了一個怪物……」
光明真君的聲音變得森然。
「一個沒有過去，亦沒有未來，只是為了完成特殊使命的怪物。」
周道不禁動容，似乎猜到了什么，下意識地看向對方。
「那是誕生與黑暗之中的光明。」
「是你！？」
光明真君的神情依舊平靜。
「從我誕生的那一天起，便是為了在某個特殊的節點，迎回那具黑棺。」
「黑暗魔主消失之后，我便來到了這個世上！」
「我父親將鎮魔司的那具黑棺盜走了？」
周道心頭咯噔一下，現在他終于知道，當年周玄身死，那具從天而降的黑棺從何而來。
那是鎮魔司耗費三千年光陰打造的重器。
「如今，它就在那里……」
光明真君指著遠處的高山：「敕靈宮勘破了他們祖師留下的秘密，妄圖染指東王殘存的力量……」
「那可是淵祖曾經的轉世身。」
「他們怎么會突然……」周道眉頭緊皺。
「因為你斬殺了淵祖這一世的轉世身，他現在極度虛弱，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沒有任何物質可以承載他的力量……」
光明真君冷冷道：「所以，他需要在過去的光陰之中尋找養料。」
「你是說，淵祖的意志找到了敕靈宮！？」
「或許吧……」
光明真君眸光深邃，冷冷地望著那遠處的高山。
「那具黑棺到底是什么？」周道拋出了心中的疑問。
他知道，在九大道門的靈山之下，也各自鎮壓著一座黑棺，似乎比起鎮魔司打造的更加古老。
「看來你很清楚，九大道門靈山下的黑棺乃是最初，九大祖師的尸身便封禁在里面。」光明真君冷冷道。
「最初的黑棺！？」
「不錯，那是在道門興起之前，便已存在，就連鎮魔司打造的這具都是仿制。」
「他們耗費了三千年，都未能成功，直到黑暗魔主的出現，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說到這里，光明真君冷笑：「他們并不知道，黑暗魔主是在為自己打造。」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周道追問道。
光明真君搖了搖頭：「他將這段記憶并沒有移植進入我的意識。」
「對他而言，我只是工具而已。」
周道漠然，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不一樣的周玄。
「不過……」
就在此時，光明真君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過什么？」
「你知道那九具最初的黑棺從何而來嗎？」
「你知道？」周道動容。
光明真君點了點頭，突然伸手指向遠方，指向了王小乙。
「補天一脈……便是他們打造了最初的九具黑棺！」
冰冷的聲音在虛空中乍起，回蕩在周道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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