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友是否也在附近?道長現在能不能聯絡到他?”
陸璋首先問起的卻是秦桑本尊。
秦桑有些意外,他可不能直接帶著陸璋去見本尊,便含糊道:“秦道友已經閉關多年,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只能將消息送去秦道友的洞府,至于秦道友何時能有閑暇,就難說了。而且,秦道友即便收到消息趕過來,也要一段時間……陸道友的事情很急迫?”
現在還不是本尊沖擊瓶頸的關鍵時刻,可以出關,但必須是極重要的事情。
聽秦桑這么說,陸璋的表情明顯透著失望,“眼下最缺的就是時間,耽誤不得,否則陸某完全可以先回山門,請掌門師兄出山。本想著秦道友許是和道長一起游歷,能夠倚仗秦道友看破幻術的本領。”
秦桑‘哦’了一聲,心下恍然。
本尊擊敗六虛門承幻子,一手劍術破掉六虛山,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肯定有其他神通破解幻術,才能準確揪出承幻子真身。
承幻子乃是一門之主,修為不弱于他們任何一人。能夠輕易破解六虛山的,估計沒有多少人。
可惜,這是天目蝶的本領。
天目蝶作為本尊的本命蟲蠱,和本尊休戚相關,對修行和突破都頗有助益。縱然天目蝶自己有隱匿保命的能力,也不可能讓化身帶著亂跑。
陸璋嘆了口氣,解釋道:“我修煉了一門道術,若能道術大成,可以反哺功法,但被卡在最后一關多年。若想道術大成,需要找到世間罕有的幾種奇物中的至少一種,煉化入體。師門以前本來知道其中一種奇物的下落,不料出了意外,未能得手。這些年,師門也在幫我尋找,失望的次數多了,陸某幾乎已經放棄這條路。不料,這一次在赤南島鏈意外得到線索,但機會稍縱即逝,必須盡快動身,來不及向師門求援……”
聽到這里,秦桑大概明白了原委,“此物難道精通幻化之術?”
“不錯,神物自晦,這些稀世奇物天生具有自我保護的本能,即使知道下落,想找到它們也不容易。我有一件法寶名喚寶色鈴,是一件奇門法寶,有破除幻術的能力,但畢竟不是專精此道,不如秦道友的神通,而且用起來有些麻煩。”
說著,陸璋手掌在腰間一抹,掌心金光閃爍,出現一物。
只看外表,寶色鈴不像鈴鐺,近似于塔形。
寶色鈴整體四四方方,外層環繞著一道道的波紋,波紋整齊,像是塔的一層層疊加,向上逐漸收窄。
內部則是空的,而且沒有鈴錘。
陸璋灌注真元進去,寶色鈴不動,卻有清脆的鈴音響起,伴隨著鈴音,蕩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寶光。
“此寶就是用這種寶光驅散幻術,道友也看到了,要保證足夠的威力,范圍就要受到限制,而且必須時刻用真元催動。催動之時,寶色鈴制造的波動也無法隱藏。若能盡快找到那件奇物還好,耗時太久,我擔心自己消耗太過,引來麻煩,”陸璋五指合攏,收起寶色鈴,“道長可否陪我走一趟?此物藏在南州深處,靠近蠻州地界,不念山極少涉足那里,陸某人生地不熟,也需要一位幫手。”
南蠻二州和北地四州之間相隔甚遠,位于中州大陸最南端。
秦桑之前也沒到過南蠻二州。
從赤南島鏈徑直往西,便可直抵南州。
蠻州則位于南州西南,據說是煙雨十九州面積最為廣闊,也是人煙最稀疏的一州。
陸璋一時間找不到更好的幫手,為說動秦桑,不惜許諾重寶,“道長精通寒冰之道的神通,掌門師兄手中恰好有一枚奇特的寒晶,蘊含一種極為陰寒的寒煞之氣,道長若能煉化,神通出手可平添寒煞氣息。此次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會向掌門師兄討來寒晶,作為酬謝。道長如果不需要寒晶,只要說出要求,我都會盡力而為。”
聽完陸璋的描述,秦桑不禁有些心動。
多年來,冰魄神光進步緩慢,正道大概率是走不通了。
秦桑早就冒出一個想法,學習琉璃當初的做法,另辟蹊徑,借助至寒至陰的寶物,強行堆上來,直至大成。
冰魄神光是秦桑修行以來見過的最強神通之一,哪怕日后本尊進階后期,也能提供巨大幫助。
陰酈珠和八翅心蟬的蟬蛻可遇不可求。
其他寶物未必契合冰魄神光,秦桑也沒有把握,只能一點點兒嘗試,寒晶這種特殊的寶物正是他需要的。
秦桑遲疑少許,向陸璋問起種種細節,權衡利弊之后,決定陪陸璋走一遭。
陸璋大喜,當即起身,迫不及待道:“道長若無其他要事,現在起程可好?”
秦桑回到靜室,將周阮夫婦叫過來,交代他們繼續留在東海觀望,收服藍鮫之后,只要不招惹元嬰,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一炷香后,秦桑便和陸璋一道離開坊市,奔赴南州。
朔南港。
南州最大的出海港口。
不念山在這里設有一個據點。
秦桑和陸璋中途幾乎沒有停歇,飛抵朔南港,找到據點,略作調息之后,要了一份南州的堪輿圖,便再度啟程。
這一次,他們的方向是往西南。
深入南州腹地,眼前所見的種種景象,讓秦桑生出一種熟悉之感。
他很快便想起這種感覺的源頭,竟是滄浪海巫神大陸的西疆,他從紫微宮傳送過去跌落的地方。
都是一樣的窮山惡水。
凡人結寨而居,交通不便,環境封閉,缺少和外界交流的機會,只有最靠近江左六州的北部區域算正常,南州大部分宗門聚集在那里。
不同的是。
這里并不貧瘠,只是到處瘴氣彌漫,五彩斑斕,危險隨處可見,甚至能威脅到修仙者。
陸璋笑道:“道長是不是覺得南州配不上煙雨十九州的名聲?等有機會去蠻州,就知道和蠻州比起來,南州算是好地方了,蠻州常常方圓幾萬里渺無人跡,比北荒還荒涼。早就有人提議,南蠻二州不配和其他十七州并列,該踢出去。不過,傳說在很久以前南蠻二州不是這樣……”
這里以前是什么樣子,陸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途中,他們經過幾處坊市。
秦桑注意到,越往南州腹地,南州修士因為環境的緣故,便越是精通蠱毒之術,和冷氏三杰的手段近似。
他們大概率出身南蠻二州,這里很可能是蠱神教的源頭。
秦桑說出這個發現。
陸璋深以為然,“蠱神教在南蠻二州發展,確實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等拿到寶物,我們停留幾天,查一查蠱神教的來歷。”
當他們抵達南州和蠻州的邊境,果然如陸璋所言,人煙更稀疏了。
陸璋手里拿著幾張堪輿圖,翻來覆去印證了半晌,終于確認一個方向。
在群山峻嶺之間飛馳了大半個時辰。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秦桑不經意間瞥見一個下方的一個凡人村寨,輕咦一聲,按下遁光。
注意到秦桑的舉動,前面的陸璋也停了下來,順著秦桑的目光看了過去。
這個山寨的規模很大,建在山腳河畔,層層吊腳竹樓一直蔓延到山頂,幾乎占滿了整個山坡。
山頂是一整塊巨石,非常平坦,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石臺。
石臺上沒有多余的建筑,只在北面擺放著一尊木雕,石臺中間被挖開一個火塘。
夜色初上,火塘里堆滿了柴火,燒的通紅。
山頂風大,風助火勢,火苗竄起幾丈高,火星被風吹到半空,星星點點如一條星河,飄飛老遠。
今天可能是村寨特殊的節日。
村寨里面,無論男女老少,全都聚集在石臺上。
露重夜寒。
許是寒意被火塘驅散了,這些人一點兒不覺得寒冷,圍著火塘跳著一種古怪的舞蹈,發出一種帶有韻律的呼喊,像是在完成某種祭祀。
不一會兒,這些人全部跪倒在地,面向北面的雕像,發出整齊的呼喊。
叫聲和表情都充滿狂熱。
這是一個有修仙者存在的世界。
一個煉氣期修士都能在凡間作威作福,只要他愿意,隨便賜下幾枚療傷治病的丹藥、符水,確實能緩解病痛,愚昧凡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讓凡人供奉和膜拜,供自己享樂。
中州有各派嚴管,沒有邪祟滋生的土壤,在南蠻二州這種偏遠地帶就不同了。
凡間類似的情形屢見不鮮。
不過,引起秦桑注意的是那尊雕像。
雕像的雕工很粗糙,身形干瘦,極不協調,臉部沒有五官,是一個光滑的平面,非常怪異。
最怪異的是雕像頭上戴著的冠冕,插著五枚玉片。
這些玉片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玉,渾濁粗糙,但無論形制還是顏色,都能和蠱神令背面的圖案對應得上。
“這就是蠱神教?”
秦桑驚訝。
沒想到這么容易發現蠱神教的蹤跡,更沒想到的是,是在一個普通的凡人村寨里。
蠱神教若只在南蠻二州的凡間傳教,無怪乎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們。可是,擁有元嬰護法的蠱神教,蠱惑這些凡人,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秦桑想起蠱神令。
他并未向陸璋透露此事。
中州化神下落不明,修仙界局勢不知會向什么方向發展,本尊修為有成后,完全有自立山頭的資格,坐觀天下大勢,沒必要早早和不念山綁在一起。
以后未必沒有和蠱神教合作的機會。
秦桑找了個托詞,手指雕像頭上的冠冕,告訴陸璋這尊雕像可能和蠱神教有關。
陸璋也不理解蠱神教的意圖,催動神識,在雕像上來回掃了幾遍,確實只是一尊普通的木雕,并非法器,不具備特殊的威能。
凡人還在呼喊,仿佛沉浸在一個幻想的世界。翻來覆去只有這一個詞,卻無人頌念蠱神的名號。
直到祭祀尾聲,一個估計是寨主的老人點燃一沓黃色的符紙,命人混合成符水,讓全寨的人分食。
然后眾人便心滿意足回家。
“不是靈符,沒有任何作用,這些人就是喝了一肚子灰水,”秦桑搖頭道。
一個寨子說明不了什么。
二人不再停留,又飛了一會兒,來到一座山頂。
這里山勢非常險峻,但在南蠻二州非常常見。
前方是一片難得的平整盆地,萬里方圓竟然找不到一株正常的植物,到處彌漫著腐爛的氣味,感覺不到生機。
夜晚底氣升騰,一縷縷瘴氣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已經在盆地積蓄了厚厚一層,正在飛快向上蔓延。
可以想象,等到了深夜,這里將徹底被瘴氣封鎖。
“應該就是這里。”
陸璋看著前方道。
他手里多了一枚青色的珠子,珠子青翠但不透明,表面柔軟,看起來像是某種花草的種子。
“不能通過這枚靈幻種找到石蟆?”
秦桑看著珠子問道。
陸璋要找的正是一種名為石蟆的奇物。
這種石蟆乃是天地生養,據說是從石中化生,天生幻化的能力。
石蟆常年吸收天地紫氣,逐漸成熟,最終蛻變為紫紋靈蟆,到時便可生出靈智,成為真正的生靈。
紫紋靈蟆來去無影,效果更好,但幾乎不可能捕捉到。
這也是陸璋為何這么急切的原因,他要找的正是一頭接近成熟的石蟆。
石蟆吞吐紫氣的過程會引發特殊的異象,若有威脅逼近,便會播撒的孢子,偽裝成一種名為靈幻花的種子——靈幻種。
外表幾乎一模一樣,作用也近似。
元嬰修士若不明就里,也看不出區別。
無須祭煉,真元灌注便可以生成幻象,在斗法時也能發揮作用,對低階修仙者有很大的吸引力。得到靈幻種,便如獲至寶,渾不知錯過了真正的寶物。
石蟆越接近成熟,其播撒的孢子威力越強。
陸璋手里這枚,已經能幻化成房屋院落,幾乎是最頂級的了。
一位元嬰修士分享稀奇之物時拿出來展示,被陸璋識破此非靈幻種而是石蟆孢子,旁敲側擊套出來歷。
陸璋搖頭,“石蟆播撒出孢子,金蟬脫殼后便徹底斷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