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消散,斯人已逝。
天劫下一片廢墟。
齊大師弟子飛到渡劫之地,跪地痛哭,秦桑亦唏噓不已。
拜祭之后,秦桑取出一枚信物,交給齊大師的大弟子,“以后遇到難處,持此信物向劍心島求助。倘若對頭勢大,切記暫時忍耐,貧道自會為你等伸張。”
臨劫之前,齊大師請秦桑對后人照拂一二,秦桑應了下來。
尋常紛爭,劍奴出面足以。
萬一齊大師的傳人惹出大因果,不能將執劍真人牽扯其中,等秦桑回來后親自解決。
“謝前輩照拂之恩。”
眾弟子跪伏叩謝。
“齊大師聲名赫赫,你等承大師衣缽,須勤勉自律,好自為之。”
秦桑飄然而去,聲音渺渺。
回到劍心島,秦桑將此事請托劍奴,進入洞府,喚出明山鎧仔細查看。
這副寶甲凝聚了齊大師畢生心血。
此甲沒有特別威能,追求極致的防御,強大之處在于將真寶殘片融于甲身。
寶甲渾然一體,全身各處皆能享受真寶殘片的增益,融合真寶威能,雖無法和真寶殘片本身相提并論,亦稱得上堅固非凡。
最重要的一點,只要秦桑愿意,可以在寶甲任意一處,將真寶殘片重新凝聚而出,護持要害。
寶甲之名,絕非虛言!
孽原。
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在山嶺間飛馳著。
身材高大的穿著一身紫甲,和紫色的頭發相稱,甚至雙目也是紫睛,散發著妖異的紫芒。
另一人身高只及紫甲人腰部,后背有些佝僂,顯得更加孱弱,有一條近似蝎尾的長尾拖在身后,尾勾寒光閃閃。
看外表,此人更像是紫甲人的附庸,實則紫甲人身影始終落后此人半步。
飛馳間,矮小之人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紫甲人則目不轉睛,紫色的雙眸極為有神,紫光越來越濃郁。
透過紫光,能夠隱隱看到紫甲人的紫瞳,似孕育著一個世界。
內有山川之影,山中草木宛若真實。
仔細看便能知曉,紫瞳中心的那座山,就是他們身下的山脈,紫瞳世界其實是真實世界的倒影。
顯然是紫甲人在施展某種神通,以自己為中心,將附近天地囊括進紫瞳,一草一木纖毫畢現。
借助這種奇異的瞳術,周圍一切都逃不過紫甲人的法眼,哪怕細微的氣機變化,亦在其掌控之中。
矮小之人時不時也會施展探查神通,但其職責更注重于警戒,時刻防備著暗處的危險。
“道友用紫天瞳尋找這么久,毫無反應,看來不在我們這個方向,此次大功與你我無緣……”
矮小之人神色漸漸恢復輕松,咂了咂嘴,語氣似有幾分意興闌珊。
紫甲人沉默寡言,并未被矮小之人的話動搖,依舊兢兢業業搜尋。
矮小之人深知紫甲人的秉性,不以為忤,自顧自絮絮叨叨。
正說話間,紫甲人陡然停住,目中幽芒一閃,霍然凝目望向北方群山。
看到他的動作,矮小之人立刻明白,臉色一沉,厲聲大喝:“誰!滾出來!”
此刻。
二妖北方,一座山的山洞中,秦桑正盤坐于此,眉頭皺起。
了卻齊大師后事,秦桑便從具山治返回,他選擇的路線偏向道庭方向,較為安全。
在具山治時,他粗略打聽過局勢,知曉這些年道庭和鬼方國摩擦不斷,但都是小動作。
譬如,幾年前道庭雷霆出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中茂治和白石治周圍的妖廟掃蕩一空,具山治北部的妖神人人自危,拋棄信徒廟宇,倉皇逃回鬼方國。
但道庭并未乘勝追擊,似乎只是一個警告,很快鳴金收兵,也沒有派兵駐防。
不過,有此教訓后,原本妖神當道的孽原,演變出了明顯的界限,即使有妖神越線潛入,也不敢像之前那么明目張膽。
秦桑選擇的路線在分界西側,一路沒遇到危險,但在快接近具山治治壇時,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
接著天目蝶遠遠發現兩股強大的妖氣靠近,因不明緣由,秦桑沒有輕舉妄動,就地隱藏起來。
喝聲之后。
兩股妖氣飛速逼近,秦桑心中再無僥幸,他的行蹤暴露了!
秦桑神色陰沉下來。
自己因何暴露,并不重要,妖修血脈總有些詭異神通。
他疑惑和關心的是,孽原發生了什么變故,兩名妖侯為何敢明目張膽越境,肆無忌憚。
蛇妖和狽妖未曾傳來示警。
前半程中,秦桑沒有察覺任何跡象,很可能是突發事件!
對方越來越近,秦桑思緒電轉,當機立斷,背后雷光乍現,喚出鳳翼。
鳳翼貼緊后背,青色光華映亮滿室。
接著,秦桑主動推開石門,邁步而出,仰頭看著飛射而來的兩道長虹。
“咦?”
長虹中傳出輕咦,二妖一左一右落到秦桑兩側的山頂,成包圍之勢。
一個化神中期,另一個紫甲人是化神初期。
秦桑掩飾眼底的寒芒,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拱手發問:“二位道友是在喚在下?”
二妖上下打量秦桑,視線在秦桑背后的鳳翼轉了轉,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家伙身上妖氣精純,鳳翼更不可能作假,但只能說明他是妖修。
臣服于道庭,甘為道士驅策的妖修不在少數,皆是鬼方國的敵人。
矮小之人沉聲質問:“你是何來歷?為何出現在這里?”
秦桑頓時拂袖,冷哼一聲,“二位道友無緣無故將在下從洞府逼出,是否應該先自報家門?”
矮小之人雙眼射出寒光,秦桑毫不畏懼,與其對視。
片刻后,矮小之人抬起右掌,幻化出一物:“我等在靈越王座下聽用,此行有要務在身,需你回答幾個問題,若無異常,自不會為難于你。”
聞言,秦桑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表情,“原來是上國特使,在下忝為青鳶國太師,方才有眼無珠,望特使勿怪。”
說著,秦桑展袖取出一方大印,對準二妖晃了晃。
太師印和身份自然都是假的。
秦桑多次往返于治壇和具山治之間,深知夜路走多了難免遇鬼,遂命蛇妖以財物開路,打探鬼方國內部消息,對各大妖王的勢力和恩怨有大概了解后,準備了多種應對策略。
這位靈越王,封地位于岡山治極北,鬼方國北部邊境,素來低調,座下妖侯名聲不顯,因為均是不問俗務之輩,鮮少露面。
秦桑這個身份,正好用來應付它們。
這種偽裝不可能百分百成功,只要能降低對方敵意,秦桑就有脫身的機會。
矮小之人不住打量秦桑,有些意外,這家伙修為不弱,竟甘愿在妖國蹉跎。
不過,類似的事情不是沒有,有些老家伙不愿牽扯進紛爭,寧愿藏身妖國,做個逍遙王侯。
“我問你,來此地作甚?”矮小之人的眼神咄咄逼人。
“在下經常深入孽原獵兇,不久前追逐一頭兇獸,不知不覺追得遠了,失去目標,正要返回都城,若是沖撞了二位,在下這便離開……”
秦桑一陣胡編亂造。
二妖神色稍稍緩和,但警惕依舊。
矮小之人看向紫甲人,紫甲人雙目神光灼灼,片刻后微微搖頭。
沉吟少許,矮小之人道:“既然如此,此事當與你無關,不過須匯報上面知曉,你隨我們走一趟吧,和鳧道友見上一面,驗明正身,便放你離去。”
“敢問那位鳧道友是?”秦桑眉頭深皺,滿臉警惕。
“你難道不知靈越王座下第一高手是誰?以鳧道友之尊,又是秉王爺諭令而來,不會濫殺無辜,且放寬心,”矮小之人嗤笑秦桑膽小。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鳧侯,在下當然信得。”
秦桑松了口氣,神色如常飛上半空。
二妖亦架起遁光,在前飛馳,讓秦桑跟在后面。
一時之間,他們似熟稔起來,緊張的氣氛化為無形。
“不知還要多遠才能見到鳧侯?”
秦桑跟了一陣,見二妖一直在漫無目的尋找什么,沒有離開的意思,忍不住問道。
矮小之人頭也不回,“莫急,鳧道友就在南方,我等搜完附近就帶道友過去。”
秦桑目光閃爍,一路上,他不動聲色套話,可惜二妖口風很緊,到現在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變故。
不過,幾次追問下來,也讓他知曉了一些信息。
譬如,附近的妖侯不止三個,靈越王座下高手幾乎傾巢出動,正散開大片,搜尋什么。
妖侯都在這里,靈越王現在何方?
想到此處,秦桑頓生寒意,必須盡快脫身,絕不能被帶去見鳧侯!
他偽裝的身份只能瞞過一時,經不住細查,萬一被帶到妖王面前,無處藏形。
但二妖不依不饒,想要擺脫他們也非易事。
秦桑眼底閃過殺機,心頭盤算,語氣如常,“不知二位道友在搜尋何物,在下不才,有幾門神通,或可相助一二。”
此言一出,紫甲人有些意動,它時刻施展紫天瞳,消耗很大,有人分擔,輪流尋找,能輕松很多。
可惜對方的氣息雖和他們的目標截然不同,仍是身份未明,無法信任。
紫甲人張了張口,正要說些什么,剎那色變。
毫無征兆,身后陡然迸發出一股極為恐怖的氣勢,這股氣勢蘊含的天地威壓,比當初面對鳧侯時還要可怕!
天地威壓降臨,二妖心神巨震。
他們并未對秦桑完全放心,一直有所防備,但萬萬想不到,此人擁有這么恐怖的威壓。
秦桑早早和法相融合,此刻轟然爆發,連化神后期的夏侯都會被震懾,何況面前二妖。
天地威壓籠蓋二妖的同時,一股寒風涌出秦桑袖袍,然后他的身體幾乎和寒風一起,狂沖而出。
寒風直奔紫甲人而去。
盡管二妖和秦桑保持著距離,這點兒距離實在算不得什么。
四條螣蛇張牙舞爪,瞬間將紫甲人包圍,狂噴寒焰,可怕的寒意仿佛將虛空凍結,更有熊熊黑火升騰起來。
與此同時,秦桑和紫甲人擦肩而過,以驚人之速直取矮小之人。
接著便看到此妖弓起的脊背鼓起一個黑球,黑球爆炸,化作灰幕屏障,反包向秦桑。
秦桑眼前更是有一道電光劃過,蝎尾剎那臨近,尾勾散發著危險的寒芒。
他們敢帶上秦桑,不可能疏于防備,只是沒料到秦桑毫無預兆發難,且攻勢如此兇猛。
面對近在咫尺的蝎尾,秦桑卻是看也不看,法相和大金剛輪印之力齊動,身著明山鎧,種種防御手段毫無保留。
只聽‘砰’的一聲,尾勾狠狠插在秦桑脖頸一側,卻是連鎧甲都沒能穿透,蝎尾當場被彈飛。
秦桑身體只是晃了晃,前沖之勢絲毫不減,掌心浮現血刺,一掌拍向侵襲而來灰幕。
‘轟!’
灰幕當場被洞穿一個大洞。
眼看秦桑便要破幕而出。
此刻,矮小之人已然駭懼到了極點,它的兩大神通不僅無法損傷秦桑分毫,連阻滯片刻都無法做到。
驚恐之中,矮小之人慌忙便要震碎右手手腕上的玉鐲。
但在它生出此念的同時,頭頂劍光交錯、從天而降,無邊殺意沖擊心神。
七魄殺陣!
秦桑目光微凝,前沖之勢猛增三分,探手一把抓住蝎尾,用力扯回,氣血化印毫無保留轟擊而出。
他之前見過玉鐲閃爍,留意此寶,閃爍時矮小之人會放緩遁速。
秦桑懷疑這是一件聯絡法器,動手之前便有計劃,不給此妖震碎玉鐲的機會。
從秦桑暴起到現在不過瞬息之間。
二妖萬萬想不到,他們以二對一竟會被對方震懾,且毫無還手之力。
等矮小之人發覺不妙,再想震碎玉鐲示警時已經晚矣!
‘噗!’
秦桑一掌印在矮小之人后頸。
血刺在其身上戳出一個血洞。
此掌更是蘊含十成大金剛輪印之力,矮小之人當場噴血,脊骨爆碎。
幾乎在同一時刻,殺劍降臨,正中此妖頂門,一劍斃命!
秦桑手掌如電,一把抓住震動不已的玉鐲,正要設法封印,面色忽變,死死盯著矮小之人的尸體。
在此妖氣絕的同時,一種奇異的波動彌漫而出,散于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