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石亭孤懸于此,石亭恰好處于三個幻景交匯之處,周圍異象不斷變幻。
遭受金光沖擊,異象變化更劇烈,千奇百怪。
不過,三處幻景的波動絲毫沖擊不到石亭內部,石亭似有一層無形屏障。
任憑外界風吹雨打,亭內始終寧靜,這在整座治壇也不多見。
此刻,正有幾名妖修,或站或立,似在亭中避禍。
有的在感應元胎大陣靈機變化,有的則緊緊盯著金剛菩提樹,輕舔嘴唇,心中閃過貪念。
不過,當余光瞥見亭中心閉目盤坐的一位黑袍青年,他們忙將貪念收起,不敢造次。
“王爺,大陣已成,已經鎖定那片區域,應該不會有錯……”
始終肅立黑袍青年旁邊的長須老者微微躬身,恭聲說道。
黑袍青年正是一位妖王,號靈幽王。
眾妖侯也都移目看向靈幽王,等候命令。
“哦?”
靈幽王睜目,一雙眼睛竟是詭異的黑色,沒有眼白,仿佛能將一切光線吸攝進去。
驀然看到靈幽王的雙目,即使眾妖侯早有準備,仍不由心神一顫,神態愈發恭敬。
唯有長須老者神色如常,抬手指向元胎大陣靈機匯聚之地。
“呵呵,是該動了……”
靈幽王的笑聲也如黑目般怪異,眾妖侯聽聞,心底莫名生出陣陣涼意。
話音未落,靈幽王站起身,隨意瞥了眼長須老者手指的方向,身影一閃,踏出石亭。
其腳下頓時浮現一塊黑帕,黑帕表面漆黑,僅有幾條縱橫交錯的細細金線,將黑帕分隔出一些方格,像是從棋盤上截取下來的一塊。
黑帕轉動變大,在黑帕周圍,紛亂的異象竟平復下來。
靈幽王背負雙手,在虛空邁步而行,每邁出一步,黑帕便自行向前挪動一大段距離,沿途異象紛紛平息,一片坦途。
眾妖侯連忙追上去,很快就發現有些不對。
看靈幽王行進的方向,分明是往金剛菩提樹而去。
“王爺是想先去取金剛實?”
長須老者疑惑問道。
靈幽王淡淡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可是……”
長須老者面露遲疑,他們距離金剛菩提樹并不算近,繞路取寶,只怕會誤了大事。
這些妖侯里,只有他敢質疑靈幽王的決定。
靈幽王并未動怒,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呵笑,“這么多高手,多本王一個不多,少本王一個不少。本王不去爭功,他們說不定還要感激本王。”
眾妖侯聞言均是一陣錯愕,互相看了看,不知該作何表情。
之前,靈幽王下令在石亭停留,本以為是深謀遠慮,養精蓄銳以待時機。
萬萬沒想到,靈幽王根本不想參與,在關鍵時刻帶人去摘果子。
數位妖王自斬修為入治壇,可見此次爭奪之物必定極為重要,不容有失。
既然不想參與爭斗,靈幽王何苦自斬修為。這么做,就不怕誤了大事,引來大圣責罰,在鬼方國無處容身?
眾妖侯都迷惑了,又看了看遠處,難道元胎大陣另有玄妙,可確保萬無一失,所以靈幽王才敢這么有恃無恐?
“唔,你們有誰急于立功,自行趕去便是,免得日后埋怨本王,本王不會阻攔,”靈幽王忽然轉頭,掃了眾人一眼,淡然說了一句。
觸及那雙黑目,眾妖侯頓時感到脊背發寒,忙不迭搖頭。
功勞雖好,哪及小命重要!
這一戰定會非常慘烈,他們本就在忐忑,擔心自己走不出治壇。
靈幽王此舉讓他們有理由遠離風暴漩渦,正合他們心意。
與安危相比,金剛實反而是其次了。
即便出了紕漏,也有靈幽王頂在前面。
虛空漂浮著綠色的火焰。
一朵朵綠火像鬼火,狀似輕盈,四處飄來飄去。
不過這里的綠火太密集,幾乎是一片火海,綠火飄動間不斷和同類碰撞,發生融合和分裂。
每次融合分裂過程,都會散發出一種特別的波動,肉眼看來非常輕柔,如一縷微風吹拂,令周圍的綠火輕輕搖曳,并不危險。
這時,火海邊緣忽然射出一道白光。
‘轟!’
白光中符文閃爍,原來是一柄符劍,劍氣如虹,劈開火海。
火海邊緣形成一個非常明顯的裂縫,可聲勢浩大的符劍劍光竟在以驚人的速度黯淡,走向消亡。
‘吞噬’符劍的,正是因綠火碰撞而生,人畜無害的波動。
很顯然,這里的一切只是表象,火海里暗藏危險。
劍光即將消亡,緊接著,又有青光從火海裂縫彌漫而出。
青光非常純凈,有奇異的威能,令人觀之心神寧靜,但此刻的青光本身并不平靜,飛速沖向裂縫出口。
終于,在裂縫歸于合攏的剎那,青光沖出了火海,暴露出幾道稍顯狼狽的身影。
這些人均是道人裝束,共計六人,身上道袍或多或少有焦黑之處,沖出火海后露出如釋重負的感慨。
青光逐漸收攏。
他們紛紛在火海邊緣停下,回望火海,眼中閃過心悸之色。
在火海的經歷令他們心有余悸,沒想到,他們還沒有進入治壇最深處,就遇到了還有這么危險的幻景,險些折戟沉沙。
“咳咳……”
眾人中間,一名白發老道手捂胸口,劇烈咳了起來。
青光最終收入他另一只手里的一枚青碧玉球,方才正是眾人共同御使此寶,抵御綠火。
“師父!”
“左前輩!”
眾人看到白發老道面如金紙,氣色極差,頓時大驚。
他們均已知曉這位左前輩的真正身份。
此人曾是一位大真人,官至從三品,九天金闕上卿,任天樞院副使,同判天樞院事。
不過,多年前左真人便卸任天樞院副使之職,不問世事,所以眾人多以前輩相稱。
久不見左真人露面,許多人猜測他可能渡劫失利,或閉死關,也有人猜測左真人天縱之才,道庭認為其有真君之資,準其避世修行,現在可能是五符法位中期甚至后期了。
是以,剛得知左真人自斬修為時,眾人都非常錯愕。
“無礙!”
左真人收起手中玉球,擺了擺手。
眾人臉上仍難掩憂色。
以左真人的實力,幻景中的危險不可能將他傷的這么重。
偏偏他們先是意外遭遇妖魔,一時不察,被對方伏擊,左真人為護持眾人周全,不惜受傷生受了妖王一擊。
剛擺脫敵人,立足未穩,又遇到金光爆發,動搖幻景根基,原本威力尋常的綠火陡然威力猛增,眾人應對不及便被火焰包圍。
幸好左真人反應機敏,替眾人擋住了綠火的第一次沖擊,卻也導致傷勢雪上加霜。
“前輩的傷勢如何?”
一位真人擔憂問道。
諸真實力均不弱,只要謹慎些,不懼幻景本身的危險,但左真人受傷,萬一遭遇妖王,只怕不妙。
盡管妖王自斬修為,境界跌落,諸真也不認為自己是妖王的對手。
左真人強壓下凌亂的氣息,看向元胎大陣靈機匯聚的方向,又取出玉符感應了一會兒,道:“貧道自覺道基有損,恐需先行壓制傷勢,否則反會成為拖累。但此事至關重要,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諸位先行一步,先去那里,會合齊道友,應該還趕得及……”
說著,左真人手指南方,仔細交代了幾句。
諸真知曉輕重,當即奉命行動,留下了一人,“治壇不寧,前輩傷重,讓柳道友為前輩護法。”
他們也是剛才了解到,左真人修的竟是金印壇,麾下并無妖兵。
左真人的傷勢已經快壓制不住,臉色蒼白,閉目點了點頭,遠離綠火,尋到一處安穩地方,服下丹藥療傷。
柳真人守在左真人身側,滿臉警惕,但目光忍不住被金剛菩提樹吸引。
他們脫離危險時已經看不到金剛菩提樹了,只有一團逐漸暗去的金色光焰。
之前無心細觀,包括離去的幾位真人,均未曾注意到金剛實。
但光焰位于他們和目標之間,左真人傷好后他們可能要路經那里,不知這種異象意味著什么,柳真人不禁多看幾眼。
就在一隊隊修士、妖修向自己的目標進發時,秦桑也在行動。
他走出花田空間,背生雙翼,化作雷光破空。
此刻治壇紛亂,危機暗藏,很多秦桑往返過多次、非常熟悉的幻景變得面目全非,遁術難以發揮。
不過,憑借秦桑對治壇的了解,以及天目蝶相助,不斷改變方向,繞行、避讓,總能夠化險為夷,速度并不慢。
飛馳之時,秦桑始終盯著金剛菩提樹。
隨著時間流逝,金剛菩提樹隱沒的速度越來越快,秦桑只能盡可能看清每個細節,推斷金剛菩提樹的位置,以及和自己之間的距離。
“好像不太遠……”
秦桑暗忖。
樹影消失的速度太快了,照這個勢頭,可以肯定,他無法在樹影隱沒前趕到。
不過,秦桑已將樹影周圍的所有景象記在心里。
他現在唯一的期望是不要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呼!’
一道陰冷的勁風忽然從腳下襲來。
秦桑視線沒有離開樹影,反應卻絲毫不慢,鳳翼用力扇動一下。
伴隨著雷霆轟鳴,速度暴增五成。
等秦桑遠離,勁風方至,原來是一根銀色的古怪觸手。
觸手撲了個空,在原地不甘地扭動著,上面的吸盤不斷吮吸,好似活物。
秦桑沒有回頭,天目蝶看清了觸手,并發現觸手不止一條,下方的銀霧翻滾,竟有成千上萬觸手從霧氣里伸出來,觸手尖端全部指向秦桑。
聽到‘嗖嗖’的破空聲,秦桑頓時有些頭皮發麻,全力施展遁術,有驚無險躲過無數觸手的撲殺。
沖出觸手攻擊范圍時,秦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記得這里,之前這片銀霧非常平靜,沒想到藏著這么多詭異的東西。
比起身后的觸手,周圍就顯得平靜安全多了。
前方是一片片斷壁殘垣。
此地想必曾是一片恢宏寶殿,現在無一完好,連一面超過一人高的殘墻都找不見,崩塌的部分也不知流落去了何處。
雖是殘墻,亦有神異。
秦桑曾嘗試過,發現殘墻堅固異常,竟連一塊磚石也打不下來。此刻殘墻更是有玉質般的光澤流轉,非常不凡。
他仍主動降低遁速,仔細觀察,確認殘墻并無威脅,正欲加快速度,目光陡然一凝,閃身不見蹤影。
不多時。
廢墟右側閃爍靈光,幾道人影飛馳而入,面帶警惕,打量此地。
這些都是道門真人。
時間緊迫,無法仔細探查,諸真按照之前的策略,分出兩人探路,其他人戒備。
探路的兩人順利飛到廢墟中心,安然無恙,廢墟內當無危險,其他人便也加快速度。
一行人呼嘯而過。
待這些人離去,廢墟邊緣浮現一道人影,正是提前發現不速之客,隱匿起來的秦桑。
“又一位頂尖強者!”
秦桑望著那些道人離去的方向。
以免節外生枝,秦桑只在遠處悄悄窺視,卻從其中一位真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脅。
此人的實力,恐怕和萬真人身邊的老道士不相上下。
除了明面上的仙官,還有這么多隱世強者,道庭底蘊之深,難以想象。
若非對方行色匆匆,在他發現對方的同時,很可能已經被對方察覺。
“治壇內高手如云啊!不過,他們的目標果然不是金剛實……”
秦桑神色稍緩。
正如他所料,這些人正趕去大陣靈機匯聚之地,那里才是道庭和鬼方國的戰場,金剛菩提樹只是意外。
看他們急切的模樣,爭奪之物定然極為重要。
如此,他的對手應該不會太強。
想到這里,秦桑如釋重負,面露微笑,身化閃電,劃過廢墟上空。
金光在退潮。
秦桑穿梭于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幻景之間,雙眼執著望著古樹方向。
不過,此時已經看不清樹影了,只有一團模糊的金焰,且在緩緩消退。
最終連金焰也熄滅了,一直沒有被人采走的跡象。
“應該快到了,就在前面這片幻景里,不知是否有人正在尋找……”
秦桑合攏鳳翼,氣息和身形同時消失,隱于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