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流光射出落魂淵,迅疾異常,穿過荒原,進入暮落山,徑往東去。
流光如一道灰色煙波劃破長空,滾滾而過,浩浩蕩蕩。
‘轟隆隆……"
破空聲如同天雷降世,驚天動地,給荒原和暮落山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
無數修士從入定中驚醒過來,滿臉驚駭。
尚未聽到雷音,便能感受到一股可怕到極點的威壓,彌漫天地。
天將要塌下來一般!
源自本能的恐懼,令無數人顫栗,龜縮在洞府里瑟瑟發抖。
末日將至,天崩地裂,無處可逃。
他們腦海中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頭,仿佛那股威壓代表著天地的意志。
人生于天地之間,豈敢和天地意志對抗?
山谷之中,綠蔭如海,古木參天。
‘唧唧唧……"
林中傳出陣陣喜悅的叫聲。
透過樹葉的縫隙,能夠看到是一群白毛長臂的靈猿在追逐嬉戲。
這些靈猿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如履平地,異常靈活。
它們的動作有一種奇異的韻律,像是一種獨特的身法,渾然天成。
靈猿們絲毫沒有察覺。
在旁邊一棵樹上,立著一道淡淡的人影,饒有興趣觀察這群靈猿,手指輕輕擺動,似乎在模仿靈猿的身法。
忽然間,此人神情陡變,身影一晃緊貼住樹干,身體如水一般滲入樹皮,融入這株古樹。
古樹樹皮扭曲,顯露出一張驚恐的人臉。
靈猿們也察覺到了異常,發出尖利的嘯叫聲,一哄而散。
藏進樹身,此人仍覺得不妥,又從樹干遁入地下,施展秘術,藏進樹根里。
下一刻,流光從上空飛過。
地下,一個大小如蟬的人影蜷縮在樹根里,全身止不住顫抖,許久不敢回到地面。
暮落山某座奇峰。
風景秀麗,靈氣十足。
這里有一個門派,名為八鼎門,亦正亦邪,在整個暮落山也頗為有名。
八鼎門開派祖師是一名元嬰修士,后任歷代門主均未能超越祖師,傳至當代門主,發現功法有缺,革除弊端,一舉突破化神期,堪稱天縱奇才。
因當代門主壯舉,八鼎門的名聲傳遍暮落山。
不過,這位門主非常清醒,不急于壯大八鼎門,穩扎穩打,并約束弟子不可妄自尊大。
這一日,山門被急促的鐘聲打破寧靜。
玄鐘敲響,意味著八鼎門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
伴隨著鐘聲,還有門主的吼聲,「速速開啟護山大陣!」
八鼎門弟子大驚失色,他們第一次見門主這么急切和慌張。
大陣開啟的瞬間,恐怖的威壓橫掃而過。
護山大陣也無法阻絕那股威壓。
‘砰!砰!砰!"
八鼎門弟子兩股戰戰,不由自主跪在地上。
掌門大殿前,八鼎門門主死死盯著空中的流光,以莫大的意志力穩住心神。
他的眼神充滿敬畏、駭然,以及濃濃的期盼!
江水滔滔。
江行于兩山夾縫間,地勢險峻,水流湍急。
江面上不斷濺起白色的浪花。
時不時有江魚躍出水面,在落水之時,水面下便會浮起一道細長的黑影,露出滿口獠牙的尖嘴,一口將魚吞下去。
當威壓來臨。
一瞬間,風高浪急,江底的水似乎也被翻騰了上來。
流光飛過,眨眼之間消失在天際。
江水逐漸平靜下來,一頭似蛇非蛇、似魚非魚的怪物浮出水面,翻著白肚皮,沒有了聲息。
正是那頭吞魚的妖獸。
竟被駭破了膽,當場嚇死了!
修為越高,越能感受到,這道遁光的主人多么強大。
他們終于見到了傳說中能夠掌控天地的煉虛修士,但那種沖擊,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冥鶻老祖似乎非常急切,破空疾遁,毫不掩飾行跡。
由不得他不著急,蟠龍天柱是云都九仙發掘出來的,落魂淵只有兩人在場,根本無力阻止云都九仙。
稍慢一步,就有可能被云都天捷足先登。
遮掩氣息也沒有意義,附近一帶,有資格和他爭奪蟠龍天柱的,只有孤云叟一人。
蟠龍天柱出世,孤云叟也無法穩坐釣魚臺,肯定也會下山。
一根蟠龍天柱的價值,其他遺跡加起來也比不上,兩宗的君子協定可不包括蟠龍天柱!
孤云叟法身出游,雖不如冥鶻老祖聲勢浩大,也在云都山造成了不小的波瀾,遁速絲毫不慢。
青羊觀。
秦桑不知何時出關,離開地窨,身入高空,目望北方。
「這就出山了?」
煉虛出動,震動天下。
秦桑喃喃自語,感到頗為意外。
他在火域落子,插手人間,一切的布局,都是為了引兩位煉虛修士出山。
今日得償所愿,卻有些出乎預料。
太快,太容易了。
秦桑不清楚赤火銅柱的真正價值。
僅靠此物,驚動兩位煉虛,或許有一絲可能,但秦桑沒抱太大的期待。
只要能夠引起兩宗爭斗,加深他們的矛盾,就算物盡其用。
秦桑做了兩手準備,落子的同時插手人間,攪亂局勢,一步步將兩宗拖入泥潭。
沒想到這么容易就成功了,后面的計劃全都用不上了。
由此可見,赤火銅柱的價值遠超預估。
錯失重寶,秦桑絲毫不覺得可惜,因為并不重要。
他反而隱隱有些興奮,躍躍欲試。
來得好!
一些想法,終于能得到印證了!
秦桑目中精光一斂,俯瞰下方的青羊觀。
山腳下,炊煙裊裊。
玉朗功成名就,學堂成為燕國百姓心目中的圣地,前來朝圣的士子絡繹不絕。
七排村因此受益,一擴再擴,日趨繁華,儼然變成一個小城鎮了。
秦桑反掌向下一按。
一道無形光幕籠罩大地,阻擋凡人視線,遮掩所有波動。
‘咔嚓!"
青羊觀所在山峰突然開裂。
裂縫貫穿山體,恰好穿過青羊觀,將道觀的正殿一分為二。
山體緩緩向兩側傾斜,將傾未傾。
山峰內部暴露出來,雷光閃爍,主壇現世!
秦桑在高空盤坐,位于主壇正上方,閉目入定,手結雷印。
‘轟隆!"
仿佛地底傳出來的悶雷聲,在這方天地回響。
山下的凡人們完全聽不到雷聲,依然過著正常的生活。
甚至于,縉縣附近的修仙者,也毫無察覺。
所有異象都被秦桑刻意壓制住了,他的動作卻沒有停止,印訣連變,越來越
每結成一道印訣,就有一道雷符脫手而出,沒入主壇。
然后主壇便會誕生閃電,射向天際,神雷彌天。
須臾,天地之間化生一片廣闊雷澤。
秦桑徜徉在雷霆之海,這些雷霆恰好在秦桑身下形成了一座巨大無比的雷壇。
此壇勾連天地,醞釀神威,隱而不發!
下一刻,下方的主壇再生異狀,迸發出奪目的銀芒,甚至壓過了天上的雷澤。
一張銀色的‘紙"在主壇中浮現,散發出異常神秘的氣息。
銀紙表面,寫滿文字。
文字一直在變化。
這些文字玄妙異常,暗合天地至理,一個字就仿佛蘊含無窮知識。
凡人只看一眼,就有可能神智崩潰,被撐爆腦袋!
銀紙起伏,隨時可能脫離法壇,射向天際,也被秦桑壓制住了。
秦桑此舉正是在啟壇,并沒發動,蓄勢待發。
主壇現世,整座壇陣隨之而動。
東南西北四方,太乙、雒侯、靈蝕和桂侯,四大化神皆盤坐于分壇之上,滿臉肅穆。
他們坐鎮四大分壇,可以視為壇陣的四根支柱,定鼎四極,拱衛主壇!
秦桑的意志,通過主壇,經由壇陣傳遞而來,四大化神身下的分壇齊齊閃耀雷光。
除四大分壇之外,其他分壇也有壇主坐鎮。
這些壇主,有火靈,有妖怪,幾乎沒有人類,并且都現出了原形。
這些年,它們被劃分到四化神座下,修習雷法,都取得了一定的造詣。
此時,這些妖類學著人形的姿勢盤坐,遵循冥冥之中的命令施法,身下燃起熊熊雷火。
猶如法壇在燃燒。
秦桑也不要求它們的悟性有多高,只要能夠施展雷法,坐鎮分壇,穩固壇陣即可。
四化神接受秦桑的指引,這些分壇主又聽命于四化神。
分壇、主壇,所有壇主都連通一氣,形成一個覆蓋人間的龐大壇陣!
秦桑是主壇之主,壇陣的掌控者。
他第一次真正啟壇,感受著整座壇陣,露出奇異的神情。
此時此刻,他想到的卻是在符箓界的一幕幕。
道庭殘部,依靠法壇,聚眾道之力,張天師借助法壇請神突破,一舉斬滅大乘。
驚天神威,令人神往。
秦桑終于親身體會到了法壇的力量,果然名不虛傳!
而他身下這座法壇,在整個道庭,肯定排不到前列。
仙途漫漫,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秦桑暗嘆,緩緩睜目,起身立于雷壇之上。
環顧一周,秦桑向左側踏出一步,原地竟留下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他。
兩個秦桑并肩而立,一為本尊,一為法身。
這是真正的法身,可不是之前歷世下凡的化身。
法身微抬雙手,掌心向下,劍光閃過,一道劍影浮現,劍身倒懸,緩緩轉動。
此劍正是灰鶯劍。
而且,是已經蛻變為靈寶,孕育出靈胎的灰鶯劍!
‘嗡!嗡!"
灰鶯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念,發出凌厲劍鳴,靈性十足。
靈劍迸發殺氣,劍鋒將隨主人的意志而動,斬卻一切敵!
「嘎嘎!」
和劍鳴一起響起的,還有怪異的鳥叫聲。
一道火光環繞灰鶯劍飛舞,正是朱雀。
朱雀似乎被壓抑太久了,毫無圣獸風范,叫聲充滿興奮,
催促秦桑:「快!快!快!本朱雀要等不及!頭功是本朱雀的!」
這傻鳥果然膽大包天,唯恐天下不亂。
秦桑暗暗搖頭。
朱雀知曉他們接下來要干什么,卻沒有絲毫懼怕和擔憂的情緒。
法身一甩袖袍,將灰鶯劍和朱雀收入袖中。
與此同時,秦桑本尊背后浮現青光,青光純粹,伴隨著一聲鳳啼,青鸞法相被召喚出來!
青鸞展翅,鳳翼遮天。
青鸞法相盡情舒展身軀,飛至高空,投身而下,化作一道青芒自秦桑頂門灌入。
法相和肉身合一,秦桑氣息瞬變。
與此同時,五色光華閃現,小五隨即現身。
回歸山上,小五好像忘卻了世俗紅塵,洗去了一身鉛華。
她依然閉著眼睛,站在秦桑身邊,一臉恬靜,天真爛漫。
本尊牽起小五的小手,沖法身點了點頭,往東北而去。
云都山。
孤云叟離了山門,孤身西來。
他的遁術頗為奇特,手中紫竹仗向前一點,杖尖點在虛空,紫芒迸發。
紫芒如電,瞬息飛越座座山脈,待紫芒力竭之時,孤云叟便會于紫芒中現身。
紫電不斷跳躍,漸漸抵達云都山邊緣。
孤云叟一手持杖,另一只手掐指推算著什么,神情并不輕松。
「那頭尸魔,不知神通有沒有大成,若然,卻不好對付……」
正思索間,孤云叟忽然心有所感,驀然色變,紫竹仗重重點在虛空,紫電頓止。
正前方,一座山頂,竟站著一個陌生道人,負手望來。
「何方道友,因何攔阻老夫!」
孤云叟厲喝,并未輕舉妄動。
他從秦桑身上感受到了法相的氣息。
盡管有些天賦超群的妖修,在化神期也能參悟出法相,但絕不可能擁有這么強橫和濃郁的法相之力!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名道人和他素未謀面,卻在這時攔住他的去路,難道是尸魔叫來的幫手?
「貧道清風,久仰孤云叟道友大名,特來拜會。」
秦桑遙遙拱手,側身讓出身后的事物,竟是一個石桌雕成的棋盤、兩個石凳,以及黑白棋子。
棋盤和棋子都是用普通的石料雕琢而成,就地取材。
「聽聞道友精擅棋道,貧道想請道友手談一局,不知意下如何?」秦桑抬手相邀。
孤云叟瞇起眼睛,端詳秦桑片刻,又看了看棋盤,不知在思索什么。
少頃,他竟真的飛上前來,落到棋盤一側,手中紫竹仗輕輕點了點地面。
秦桑一撩道袍,坐下吩咐道:「小五,上茶!」
「唉!」
小五端著茶盤走上來。
像一個乖巧的小道童,端端正正跪坐在一旁,擺好茶壺茶盞,一絲不茍煮起茶來。